半晌無聲。
就在他以為任容楹不作回應之時,她開口了,聲音柔澈,卻力度斐然。
“女人,不是隻有嫁娶這一條路的,父家的權勢再大,也總是會有身不由己的事,活在這個時代,能多做一點喜歡的事就多做點,我喜歡醫治各類百姓,幫助他人,懸壺濟世是我的理想。就像今日我執着采名芹葉,是因為病人的病情拖不得,我不在乎得失。”
“活在這個時代,你是哪朝人?”
“好好騎你的馬。”
程眙輕笑一聲,揚起嘴角。
在他眼中,任容楹做着一件和世間大多數女子背道而馳的事。他覺得她單純太過,能有今天肆意的選擇是有家庭的托底。
如果出生在貧民窟中,她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隻有沒吃過苦的人,才會追求些摸不着的東西。
兩人身體咫尺在馬上,心卻隔了層毛玻璃,看得見,看不清。
他不知道的是,真相盡在三言兩語的玩笑中全盤托出。任容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她的靈魂是來自21世紀的女性。
在那個不拘泥于社會看法,家庭束縛,敢做敢為的時代,沒有那麼多的條框。
程眙能覺出她的特殊,但卻道不出來。
他雖不理解,但有一件事想替她做。
紅日落幕,天逐漸暗了下來。
模糊中樹影潇潇而過,隻有馬蹄聲踩在雪面的聲音。寒冬的溫度差大,又是在山上,體感驟然降了下來。
“冷不冷?”
他關切地問了句,離到山腳還有一刻鐘約,他怕任容楹受涼。
任容楹沒聽清男人的呢喃,獨自看着面前掠過的樹影,享受着因冷而帶來的清醒感。
她是喜歡冬天的,沒穿越前,她在高中讀書,下夜自習以後總是昏昏沉沉,碰上寒冷的冬天,總能讓她精神抖擻。
如果這時候有個烤紅薯就更好了,香糯可口。
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一點沒注意程眙的呼喚。
“算了。”
男人沒好氣的皺了皺眉,她應該是不冷的,不然早就開始叫了。
拉動缰繩,馬嗥叫一聲,速度欲漸快了些。
山腳下彼時變得清晰,有幾家農戶亮起了夜燈,他長噓一口氣,今日白天瞥見還家家緊閉,現在總算有了些人氣。
他打算一會下山找家農戶歇歇腳,暖和一下身子再送任姑娘回去。
少頃,馬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
這戶人家正在做飯,爐上烤着幾隻紅薯,香氣四溢。聽到外頭有馬鳴,便好奇的出來一望。
院裡站着一男一女,衣着不凡。
他們見慣了從汀牙山上下來的客人,有些是為了謀生的平民,有些則是閑雲野鶴的官宦子弟。
一掃,瞟見程眙還背着弓,男女都容姿煥發,沒有被生活錘打的痕迹,那便更加笃定了他們的身份。
“兩位公子小姐,你們大駕光臨寒舍所謂何啊?”農戶卑恭地說道,蒼蠅搓手,走進了些。
“我們借你的屋舍歇下腳,一會再走可行?”
程眙看他半開的屋裡染着炭火,不由問道。
農戶欣欣然便同意了下來,這些天汀牙山上的商吏因為寒冷都搬回了鎮上,唯有他們幾家一直守護在這。
平時碰到那些獵戶、野采人,為了謀生吃飯的人都會讓他們搭宿。
“快些進來吧,正好到了吃飯的點,二位可以用過膳食再上路。不過是些粗茶淡飯,還請不要嫌棄。”
見農戶如此熱情,程眙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執意要給些茶水錢,二人在那拉扯,任容楹卻看見爐上烤的紅薯,自顧走了過去。
他這邊還在辭讓不用吃飯,任容楹就已經被農戶家的小孩給領了過去,拿起一塊烤紅薯,撕掉皮,大快朵頤了起來。
“你…”
他一手指向任容楹,農戶憨憨一笑,把他也帶進了家中。
農戶的家庭構成簡單,隻有一個孩童陪伴着自己。因此不大的房間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幾人簡單寒暄了幾句,程眙忽然站了起來。
任容楹彼時的烤紅薯正吃了一半,見他起來,忙诘問道:“怎麼了?”
他沒說話,隻是從窗外看了眼南駱,那匹陪伴他許久的戰馬正被拴在院落裡。馬前身挂着一個藥囊,是任容楹的藥囊。
“沒事,”程眙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我去樹林裡找找你的那匹馬,若沒帶回去,指不定任老爺要怎麼說你。”
他說着,轉身離去。
任容楹隻覺莫名其妙,一匹馬罷了,丢了就算了,大不了他挨父親一頓批。
現在荒郊野嶺,天色黑,什麼也看不清,他好端端忽然抽什麼神經?
任容楹放下紅薯,推開門:“喂!”
可話剛說出口,程眙就坐上了馬,策馬揚鞭,一騎絕塵,隻給自己留下一個背影。
農戶家裡沒馬,她也追不上去。
倘若今天就到這裡,二人直接回去,她還會給程眙畫上一個還算完美的句号。
但現在這算什麼事!
“小姑娘,别動氣了。他或許一會就回來了。”農戶聽到馬蹄聲動,忙跑了過來,“不過,就算是要找馬,黑夜裡沒個火把也不方便啊。”
任容楹輕歎一口氣,隻能盯向來時的遠處樹林,這男人擔心她受傷,怎麼不擔心擔心自己!
而且這般的決定過于忽然,先前從沒提及過。
任容楹垂下眼臉,她雖然不喜歡程眙,但這時卻希望他能平安。
馬不馬的無所謂,人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