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齊前往膳房,程漣走在前,任容楹次之,程眙在最後,望着姑娘的雲鬓。
冬日裡的溫度低,積雪未化,庭院裡的植株上綴滿一片純白,過抄手遊廊之時,程眙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卻誤了前方有人,險些踩到任容楹的鞋履。
索性她一直在與程漣交談,沒注意到後面的自己。
程眙留心,側耳一聽。
才知曉他們談話的内容,任容楹在叮囑些有關冬日養生的話題,程漣天性體質較弱,哪怕病好了也不宜出汗勞作,尤其是冬日,濕氣會侵身。
“我改日再與你開些穩固身子的藥方,你記得喝。”
“有勞任姐姐了,這些年多虧了您,對了,”程漣察覺到程眙傾聽的模樣,扯出笑容,“我哥也總算回來了,他征戰戍邊的,也不知有什麼隐疾,任姐姐你也給他瞧瞧呗,号号脈之類的。”
說着,程漣沖他挑起了眉。
任容楹故意錯開話題,頭也沒回道:“程大将軍身強體碩的,我看應該也沒什麼毛病。還是不用了。”
她拒絕之果決,讓程眙也沒有想到。
這下他終于感受到了,任容楹剛進門時朝他看過去的那眼,不是錯覺,就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厭惡。
不僅如此,她面上展出的疏離和淡漠感,也令人陌生。與當時别過離家,他所接觸的任容楹完全不同。
聽見任容楹拒絕,程漣仍不死心。他繼續尋了話題,想竭力撮合二人:“任姐姐說的也有理,我哥今日也才剛回,還沒來得及去令府。今兒的菜肴還是我備下的,家裡人都歡喜。”
“任姐姐不是說了,男人要守德,第三式就是要會燒飯,我雖不說是爐火純青,但也是人人贊之了,爹和娘都誇耀。程家二弟是這樣,大哥就更不用說了。”
程漣絞盡腦汁地變着花哄任容楹開心,她是一向愛與自己講些這個的,怎麼今聽到了也沒做表示。
氣氛好像有些微妙的尴尬…程漣才發現兩位兄姐都啞然失笑了。
任容楹靜默是不知曉程眙的性子,她敢給程漣講也是待她混熟以後,才灌輸現代人的一些理念。
要知道,男德這東西放在21世紀也不能說實現。
在那個物欲橫飛,不能切實男女平等的世界,這東西是挑人的,有的男人好攻略,視老婆為重,那履行男德算不得什麼。
就怕是遇上那些較真迂腐的雙标男人,任容楹自己也頭疼。
她不知程眙歸于哪種男人,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是古代,她很難用一個現代人的思維去衡量他。
程漣認同是對自己有個人崇拜,那程眙呢?
所以她選擇閉嘴,且先看看形勢。
程眙這邊呢,他的靜默是歸于不解。先前在正廳他就想問個究竟,在那時起就對任容楹種下了好奇的種子。
僅僅是好奇罷了,現在舊事重提,再次勾起。他頓了頓,欲要開口:
“男德…”
“任姐姐,膳房到了。”程漣站在膳房門口,打斷了男人。
任容楹權當沒有聽見,徑直走向膳房。瞥見那姑娘進入裡面,程眙也跟了上去。
“男德是什麼?”
彼時的任容楹站在膳房牆角,手中正翻着藥囊,當中隐約能透出草藥的形狀,聽到程眙的追問,她頓了下,擡眸,似在思忖考量要不要脫口。
“自古乾為天,婦女則是三從四德,女德我知,男德所為何?”
聞言,任容楹翻了個白眼。
得,夏蟲不語冰。
那她也沒必要贅述,人的思想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哥,你過來一下!”程漣瞟見任容楹面色的變化,将他拖出了膳房外。
任容楹看向出去的兄弟倆,又摸摸低頭清點着藥囊裡的藥材。這裡什麼都有,唯獨缺了她心念已久的名芹葉。
名芹葉是一味通經絡,扶正祛邪的藥劑,長在樹林深處,經寒霜肅殺之氣長得愈茂,去年冬日她托人采了不少,現在卻還是不夠。
大藥房裡嫌功效太猛用的人少,不願進這味藥材。她歎氣,想到那病床上佝偻的老者,便下定了暖陽天氣去采。
現在她要回了,任容楹将那藥囊貼在腰身,打道回府。
程家兩兄弟在膳房一邊,一高一矮,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她悄悄換了另條甬道,問了過往的下人,三步并作兩步,很快淡出了二人的視線。
待程眙聽程漣講完,已是過了一刻鐘之餘。
原來所謂男德種種,是任容楹執筆寫下的一本書經,她将其謄寫,找人印刷,暗自散發到民間,還被人調查過作者。
索性最後平安無事,但男德經的内容卻廣為流傳。
“她寫的?一個人作的?”
程眙凝眉,那樣一個文弱的女子,思想竟如此跨越。
“我還有她的範本呢,哥,你也學學吧。若你真和任姐姐成婚,依她的性子,你肯定要背會男德的。”
程眙嗤笑,他隻源于好奇心想窺見一番:“我?你覺得我會想學這種東西?”
程漣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