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窪處積起水坑,将街邊散發着柔和光芒的橘黃色路燈,清晰地倒映其中。商鋪門前的木闆,雕刻着清晰的店面。
不遠處,有座亭子。
眼見雨勢越來越大,路禾甯快走向那裡走去。
這裡沒有燈光,難免有些暗,好在不遠處有一個孤單單的路燈伫立着。
有些無聊,書包放在亭中石凳上。
路禾甯背着手,觀察着這座亭子,一會兒這兒看看,一會兒那兒瞧瞧。
指腹掠過柱子上,直到凹進去的觸感,才讓路禾甯停留。
上下滑動着,這裡應該是刻了一行字。
路禾甯湊近一瞧,上面的字因為時間變化不免有些不清,但仔細一看,還是可以分辨出寫的是什麼。
根據上面的篆刻,她喃喃地說出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①
“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
語落,周邊高樓霎時間發出争鳴,夜空的黑被分裂出碎塊,宛若流星飛過,整個世界都在傾倒。
行走的人群、行駛的車輛在向後逆行。
路禾甯緊緊抱着柱子,狂風呼嘯吹亂了她的頭發,整個人懸空,颠倒,
巨大的吸力,要把她吸進黑暗裡。
“不要!”
耳鳴如同一台老舊的收音機,在沒有信号的頻段上發出滋滋啦啦的雜音。
-
她從黑色穿梭到白色世界,搖搖欲墜地向前走着,孤寂感在抱着她,整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
這是哪裡,她掉在了哪裡?
撥開白霧,沒有其他顔色的世界,出現一道背影。
她驚喜地跑去,那裡怎麼會有一個小女孩,對背着自己站着?
有好多答案都想知道。
“你好,請問……”她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你……”
女孩緩緩轉身,路禾甯要說出去的話,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向後退去。
“你!我!”
與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孩,神色無驚無喜,看着她後退的步伐,女孩在步步緊逼。
樣子不過是她的七八歲。
伸出手臂越來越長,抓住了要逃跑的她。
觸碰那一刻,像是啟動了開關,腦海中記憶不斷湧現,一切的一切仿佛在電影熒幕中播放,所有的記憶塞入她的腦海裡,痛的她想大叫。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她在雪地中昏迷了過去,在黑暗中來到這個世界。
女孩冷峻問道:“反抗有意義嗎?”
見路禾甯不言,又道:“一直以來懦弱的你,從不敢反抗的你,活着有意義嗎?”
父母離婚,像是燙手山芋的她被踢皮球,在比賽中剛嶄露頭角的她,被造謠說買通了評委,喜歡歌手演唱會,她從來沒去看過,那張門票永遠留在了夾層裡。
在這個世界經曆的所有,都在提醒着她,沒什麼好留戀的,該走了。
“你從來不敢當面說有人頂替了你,隻敢在電話裡說狠話的你,這不是懦弱是什麼?就連在網上錄制的視頻,都不敢露臉。多麼不堪啊,多麼可笑。”女孩用她稚嫩的聲音,質問着路禾甯。
路禾甯怒道:“閉嘴!别說了!”
在這個世界,仿佛給自己設置成了保護機制,每次回溯都發正在災難之前。
回到了,父母還沒離婚,隻是發現了端倪的她。
回到了,她還未被古琴班裡所有人孤立前。
回到了,她還抱有希望去往演唱會的欣喜感。
所以,哪怕到了這裡,她都騙自己,在一切事情還沒實現之前,她就可以像鴕鳥一樣躲避,騙自己去了演唱會,可那隻是自己藏在房間裡,通過手機看得直播。
她把一切傷害都封閉了,這樣就可以忘記,被造謠的霸淩,忘記那些惡心東西,潑灑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可以忘記被鎖在櫃子裡的窒息。
忘記親人團聚時,孤零零站在原地等待着父母的到來,忘記那些涼透了的飯菜。
越來越多細節想起,白色的世界卻填上了色彩。
路禾甯抱着頭,蹲在了地上,不受控制的想起,腦袋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每一下收縮都扯動着神經,腦袋裡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穿刺,眼前陣陣發黑。
世界色彩愈加豐富,整個人卻變得越來越小,年齡在不斷倒退。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已經在慢慢改變了,從第一次勇敢登上舞台,從第一次面對謝知沅惡意的時候,從網上那些惡毒的話語中,選擇不去看的時候。
從……憑借着自己的力量,找到齊肆證據的時候。
她艱難地在地上起來,奮力跑着向前,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樞紐。
速度越來越快,無數風景落在身後,迎在樹葉的方向,那些痕迹在眼角,流下一層層皺紋。
她在時間褶皺裡奔跑,白發與青春在步頻中交替閃現。
在成長、衰老。
漸漸因器官衰老,她跑的越來越慢。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要永遠困在這個褪色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