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他聲音裡帶着笑意，呼出的白霧飄向墨色天穹。

第一片雪花恰在此時落在她睫毛上，冰涼觸感激得她倒退半步，卻被松田穩穩攬住肩膀。

“初雪啊。”他歎息般低語，指尖拂去她發間的雪粒。

五重塔的金色塔刹在雪幕中若隐若現，宛如浮在空中的蜃樓。

“我們運氣真好。”秋月凜喟歎道。

“小凜，我有東西要給你。”

松田從大衣口袋掏出個褪色的禦守，孔雀藍緞面上繡着“爆裂物處理班安全祈願”，邊緣還沾着焦黑痕迹。

“關于三年前，Hagi的那樁爆炸案，我在廢墟裡找到這個。”他解開系繩，倒出張泛黃的照片：三個穿着防爆服的背影在晨光中比肩而立，一女兩男，笑容洋溢在臉上。

雪越下越大，落在百年楠木的枝桠間簌簌作響。秋月凜顫抖着摸向頸間，警徽項鍊貼着肌膚發燙。

“對不起，松田……對不起，是我太過軟弱，我沒辦法接受親眼目睹hagi的死。”她終于哭出聲來，把臉埋進松田帶着淡淡雪松香氣的懷抱。

——三年來夜夜糾纏的噩夢在此刻具象成真實溫度。

爆炸發生時濺在她警服上的血，萩原拆彈的額上的冷汗，還有momo在機場抓破她手背時尖銳的疼。

“哭什麼。”松田用當年替她擦槍的動作抹去她眼淚，變魔術似的掏出個新禦守，“今年新年參拜，我寫了繪馬。”

他指着遠處密密麻麻的祈願木牌，最上方那塊嶄新的榉木闆上，淩厲字迹刻着：“希望某個笨蛋警察明白，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的。”

雪地上忽然響起細碎鈴音，秋月凜的手機在寂靜中震動。松田的手還停在她發間，兩人呼吸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像懸在空中的省略号。

“要接嗎？”他聲音裡帶着夜風的涼意，指節卻無意識蜷起——這個細微的肌肉記憶讓秋月凜想起從前，每當他說“我沒事”，其實都是有事。

她按掉電源鍵：“三年前我逃跑了，這次……”

“這次換我追上來。”秋月凜笑着說。

她的指尖撫過禦守上褪色的線頭。

記憶突然閃回到爆炸案前夜，萩原無情嘲笑她的女工，三個人在天台笑作一團，防爆組的警示燈在樓下明明滅滅。

“hagi的儲物櫃...”她喉嚨發緊，“還留着嗎？”

“當然，沒想到他居然還寫了斷斷續續的日記……”

“比如說，給小陣平：今天路過小凜最愛的可麗餅店，新品山葵章魚味簡直反人類——”

秋月凜苦澀的笑了起來，雪花打在溫熱的臉上，忽然變成了淚。

銀杏葉打着旋落在兩人肩頭，秋月凜突然發現松田的圍巾紋路很眼熟——正是她三年前沒織完的那條，收針處還挂着半截銀灰色毛線。

“你居然...”她揪住毛線頭輕輕一扯，圍巾頓時散開半尺。

松田手忙腳亂去撈在空中飄蕩的毛線，像個弄壞玩具的孩子：“每周三去警視廳福利社跟家政課阿姨學編織，目暮警官還以為我在研究新型拆彈手法。”

夜風卷着初雪掠過五重塔尖，秋月凜突然笑出聲來。這笑聲驚飛了檐角栖息的寒鴉，松田舉着毛線團呆立雪中的模樣，與記憶裡那個被咖啡機燙到的卷毛警官重疊在一起。

“過來。”她接過毛線在石燈籠上繞了個結，“伸手。”

松田乖乖平舉雙臂，任她在月光下重新編織圍巾。這個場景太過熟悉，仿佛回到警校宿舍的深夜，她給熬夜看拆彈手冊的他縫補制服，萩原總在此時拎着關東煮破門而入。

“那時候hagi說...”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頓住。

“說我們像退休老夫妻。”松田陣平垂下眼睫，看着圍巾在她指間漸漸成形，“他總在操心如果我們分手，該把共同買的遊戲光盤對半劈還是輪流保管。”

秋月凜揪斷線頭時嘗到雪的味道：“所以你留着《生化危機4》的限定光碟？”

“當然。”他得意的點點頭。

遠處傳來鐘聲，淺草寺的守夜僧人開始清掃參道。松田把圍巾重新繞好，這次特意将那個歪歪扭扭的櫻花結露在外面：“高木昨天問我，為什麼結案報告裡總用藍色墨水。”

秋月凜想起自己留在警視廳抽屜的鋼筆，筆帽處刻着「A.M」的縮寫。

“我說這是某個前輩教的——”松田的呼吸拂過她凍紅的耳尖，“用特殊顯影墨水寫的字，在紫外線燈下會變成‘快點回家’。”

雪突然下得急了。秋月凜的眼淚砸在石階上，融出小小的冰窪。三年前她确實這麼幹過，每當松田徹夜出現場，就會在他值班表上畫滿隐形櫻花。

“回……”她剛開口就被風雪嗆住。

松田忽然蹲下身：“病人特權。”

“好吧，我勉強接受。”

秋月凜趴上他後背的瞬間，記憶如倒帶的膠片飛速回卷。畢業典禮那日她崴了腳，松田也是這樣背着她穿過櫻花紛飛的操場，萩原在旁邊舉着DV倒退着走，說今後要在兩人的婚禮上播放這段視頻。

穿過傳法院通的拐角，馬自達RX-7的車頂積了薄雪。車載音響自動播放起老歌，放到《First Love》時，秋月凜忽然按住他換擋的手。

“去兜風吧。”她說，“像以前那樣。”

“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