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珏将他抱穩了,笑道:“好,好。”
“以後都不能變了!”
“永遠不變,我的侍衛大人。”
兩個少年愈走愈遠,一同消失在夜色中。
副使站在姬少衡身邊,将事态的變化看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得知丹隐竟然辭謝了恩典,非但沒覺得他不識好歹,甚至有些佩服。
“難怪殿下對他青眼有加,天底下可沒多少人肯舍了金銀富貴,守這一片赤膽忠心。”
副使一時感慨萬千,他在朝中做事,熙熙攘攘,利來利往,難得見到這樣至純至真之人。
不過這副使更難見到姬少衡有出師不利的時候,笑着勸道:“殿下,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實在強求不來。”
姬少衡将手中的金絲項圈越握越緊,冷笑一聲:“是麼?本王怎麼覺得,這世上緣聚緣散,難說得很。”
少年時許下長相厮守的諾言,經不起任何風霜的考驗。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當戰火燒到往生川,大君赫連荊武死在黃沙中,那位在草原上鮮衣怒馬、恣意潇灑的小世子不得不在一夜之間長大,從他父君手中接過整個往生川的重任。
他想保護赫連部,保護他的每一個子民,想不負百姓對“往生川上永不墜落的太陽”的期許,因此他必須付出很多,犧牲很多。
赫連部求助無門時,最後還是找上了姬少衡,姬少衡也隻有一個條件——
多年前拜訪往生川時,他曾落下一件愛物,倘若赫連珏願意歸還,他可以為往生川開一條生路。
三個月後,赫連珏那方才給了回信,信中空無一字,但送信的人卻是丹隐。
過去這些年,姬少衡以為自己總會忘了他,他還有無數的戰場要去奔赴,無數的政務等着他去處理,根本無瑕去想念一個人。可一到夜深人靜,丹隐的笑貌就會跳到他腦海中來,時間越久,他思念越深,經年累月,似乎真成了烙在心口的朱砂痣,讓他念念不忘。
那隻金絲項圈被姬少衡纏在了手腕上,每當他持劍時都能看到,都能想起那個在風雪中、擋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身影。
然而多年後再見到丹隐,他氣質完全變了。
從前他像是夜裡的小星子,縱然低調得有些不起眼,可細細看時,方知他的璀璨。現在卻像一塊空心的璞玉,俨然是個死物了。
姬少衡知道,若不是往生川遭此浩劫,丹隐的目光或許永遠會追随赫連珏,現在丹隐已經失去了那個讓他發誓追随一生之人,連眼睛都沒有了光澤。
不過姬少衡不想在乎這些以前了,他想要有丹隐陪伴的未來。
這塊“璞玉”落在他手中,再經雕琢,總是能活過來的,會比從前更加光彩照人。
姬少衡将手腕上的金絲項圈恢複原樣,再次套在丹隐的頸間。
丹隐沉默着單膝跪下,宣誓為他效忠。
姬少衡擡起丹隐的臉,道:“我會賜你新的名與字。”
丹隐睜着死水一樣的眼睛看他,回:“請主上疼惜。”
曾經那隻從雪林子中撲出來、與狼群撕咬的小狐狸,從今往後就是他的了。
……
風吹得小舟在江心來回蕩漾。
李隐将最後一口解千愁也飲盡了,他酒量不算好,素日裡也不飲酒,難得醉一次,白玉一般的臉泛起紅潮,眼睛裡水光與這江中的月光一樣潋滟。
青色外裳不知怎麼松散開來,褪到了臂彎,露出純白衫袍,風習習地吹來,吹走一些他醉後的燥熱,李隐任風拂面,嘴角一彎,舒服得眯起眸子。
酒壺從他手裡落下,李隐說:“我喝完了。”
姬少衡還一點沒醉,問:“想不想嘗嘗我的?”
他翻身壓在李隐上方,沖他風流一笑,仰首灌了一口酒在嘴裡。
李隐會意,輕輕啟唇,接下從他口中渡來的酒。
酒液如銀線一樣淌下,李隐凸起的喉結輕滾着,一時吞咽不及,些許順着他的唇角流出來。
一口酒渡盡,姬少衡用手指擦去他唇角的酒水,又惡劣地玩弄起他的唇舌,讓他一點一點将自己手指上的酒舔幹淨。
待他完成,姬少衡賞他一記淺淺的吻,抱着他在這蕩來蕩去的舟上耳鬓厮磨、細語低言,說起不久後就要回白帝京的事。
李隐想留在夢淮山,還有諸多大小事務需要處理,隻是這樣一來,兩個人就要再分别一小段時間。
一想到回白帝京,仙帝就少不了要賜宴,那些個大小侯爵王孫也要排宴請他去,全是各色的無聊事等着。要是李隐能陪在他身邊,姬少衡就沒那麼不耐煩了。
姬少衡握住李隐的手,放在嘴唇上親吻,跟他商量:“陪我去白帝京麼?”
李隐醉了,笑着搖搖頭:“不想去。”
拒絕得幹脆利落,姬少衡倒看出一些他從前的模樣,一時氣笑了,掐住他的臉,問:“我們兩個到底誰是主子?怎麼還要我求着你了?”
他低頭往李隐唇上懲罰似的咬了一口。
李隐目色迷離,半昏半醉,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月和故時的月。
姬少衡問起他小時候的樣子,他也會想起往生川上的事,那些永不分離的諾言仿佛隻在夢裡聽過,不似真的。
眼下隻有姬少衡的氣息很真,正纏着他。
烈酒催得李隐意亂神迷,讓他什麼都顧不及想,隻能聽從本心,至少在這一刻,他想要這種真,想與姬少衡纏得更深,要他填滿空虛,要他撫平寂寞。
“怎敢讓主子求我?”他抱住姬少衡的腰,若有似無地輕蹭他的肩窩,“殿下,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