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衡強斂怒意,問:“你想清楚了?”
丹隐毫不猶豫:“是。”
姬少衡在宮中金尊玉貴地長大,一行一止皆求一個肆意,天底下就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沒有他辦不到的事,因此養出的性子狂放驕傲,也便什麼都不放在眼中。
這是頭一回如此在意一個人,低下身段,花了那麼多心思讨好他,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
姬少衡強大的自尊不準許他再低下頭去,“可以。”
丹隐一怔,“真的?”
姬少衡冷冷道:“我姬少衡是何等樣人?答應過你的事,自然不會反悔。”
丹隐滿是淚痕的臉又有了笑影:“多謝殿下!”
見他一笑,姬少衡胸中的怒意都發作不出了,忍不住問他:“現在高興了?就那麼不願意跟着我?”
丹隐緊繃的心弦一松,人也明朗起來,搖搖頭說:“不,殿下,你是個好人,如果我是大周人,一定願意追随你,可往生川是我的故鄉,我想留在這裡,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姬少衡險些要被他氣笑了:“哪個跟你說我是好人的?要找好人,你的世子爺才是。”
丹隐沒有否認:“世子也待我很好。”
姬少衡真不知赫連珏到底有什麼好的。
他教丹隐劍法時,曾經瞧見他将那枚金絲項圈取下來,用溪水仔細清洗上頭的汗珠,若非愛惜之物,絕不會這樣小心在意。
因此在演武台上看見丹隐将此物送給赫連珏,他就動了橫刀奪愛的心思,他偏要為難一下赫連珏,看他舍不舍得。
結果不出所料,赫連珏或許很在乎丹隐送他的禮物,但他更在乎赫連部,在乎往生川。
當時姬少衡看出丹隐有些傷心,可再怎麼傷心,他還是會說赫連珏待他很好。
“丹隐,你知道麼,天底下的委屈隻會讓那些總是委屈自己的人受下。”
丹隐不明白他為何說這句話:“嗯?”
姬少衡看他一臉不開竅的樣子,手指一曲,敲在他額頭上:“意思就是,你眼光太差了!”
哪怕是賢臣擇主而事,能在他和赫連珏之間選擇後者的,跟瞎了眼有什麼區别?
“殿下?”丹隐疼得閉起一隻眼睛,“我不太明白。”
姬少衡沉下一口氣,不再同他玩笑,道:“在本王反悔之前,走罷。”
“多謝殿下。”
丹隐再次謝了他的好意,将官袍脫下,和寶劍一起留了下來,套上自己的衣裳就往帳子外面跑。
剛一出門,正撞上來複命的副使,這副使看丹隐急匆匆地往外走,說:“剛得了恩賜,就高興成這樣?在殿下跟前做事,可不許這樣莽莽撞撞的。”
丹隐笑道:“我不需要做事了。”
這副使還以為他這是恃寵生嬌,連規矩都不想學了,正要念叨他兩句,外頭看守的士兵忽地嚷嚷起來,原是赫連珏騎着馬,正想闖進來找人。
“去通傳,我想見少皇殿下,或者讓丹隐出來,我有急事找他,耽誤不得!”
丹隐眼睛亮起來:“世子!”
看見他,赫連珏也一喜:“丹隐!你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丹隐簡直就像飛了過去。
赫連珏下馬,一把将他飛過來的身影抱住。
剛才丹隐一離開,帳子裡瞬間就靜下來,姬少衡真跟失去什麼似的,心頭空落落的,他忽地想,将那隻金絲項圈還給他好了,再邀請丹隐哪日去白帝京玩上一玩,他總不會拒絕了。
他拿上項圈,追出去,卻正看見赫連珏和丹隐相擁的一幕。
赫連珏抱他,雙臂越攏越緊:“我後悔了,丹隐,我不想跟你說‘恭喜’,因為我根本不想你走!”
丹隐一時不敢相信:“原來世子不想我走?”
“對!”赫連珏閉着眼睛,怕看到丹隐的為難與怨恨,“你就當我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好了,丹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歡你在我身邊,你明明說等我做了大君,還要保護我的,不能不講信用。别離開我,行麼?”
丹隐心生激動,忍不住雀躍起來:“我會留下的,我跟少皇說了,他答應讓我留下啦!”
赫連珏一愣,松開丹隐,去看他的眼睛以辨真假。
“你拒絕了他?你不想去白帝京麼?父君說,隻有在那裡,你才有機會修習大乘的劍術,得享長生之道,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不,我喜歡往生川,喜歡跟你、跟瑤華在一起!我不求長生,隻求我們在一起永不分離。”丹隐目光澄澈真摯。
“丹隐……”
赫連珏捧起他的臉頰,要不是這麼多大周的使臣和士兵在,他真想不管不顧地親他一下。
丹隐眼睛似小鹿,懇求地說:“那世子以後可不可以别再趕我走了?”
“誰要趕你走了?”
赫連珏詫異了一下,終于回過味來,明明丹隐也在惶恐不安,他卻隻顧着自己的難過與傷心。
他不知該怎麼心疼丹隐才好,隻将他抱得緊緊的,恨不能揉碎在懷裡,承諾道:“沒人趕你走,丹隐,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丹隐忍不住欣喜,頭一回放肆地跳到赫連珏的背上,咯咯直笑,耳墜的流蘇輕輕掃過赫連珏的臉頰。
“那這次換世子背我回去,我想聽你親口告訴大君,你沒有不要我,你還要我做你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