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根本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嬰兒,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紫色,四肢短小扭曲,五官仿佛被粗暴地拼接在一起,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全然錯亂,如同一個被人用蠻力捏碎的泥偶。
當李觀塵看清床上的産婦時,終于想起來,這人是那天排隊看病排在她前面的那名孕婦。
女人看到李觀塵似乎也是有些驚訝其她的年齡。
襁褓裡的那團血肉模糊之物,如一灘揉皺的紅泥,靜靜躺在染血的布中,實在是讓人難以忽視。
李觀塵攏了攏袖口,緩步靠近,俯身細細端詳。片刻後,她直起身子,眉頭微蹙,語氣沉穩:“确實是個畸形嬰兒。”
一旁的男人似是被她的話吓了一跳,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着,指着那團血肉,嗫嚅着開口:“這……這不是受了詛咒的怪物嗎?”
“什麼怪物!我生下的孩子怎麼可能是怪物!”床上的女人忽然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她猛地伸手,将那團血肉死死摟進懷中。
李觀塵靜靜地看着她,神情未有絲毫波動,片刻後才低聲道:“這不是受了詛咒的怪物,而是因為某些原因造成的畸形。至于死亡——應該是在生産之前,就已經胎死腹中了。”
屋内一陣死寂,隻餘女人壓抑不住的啜泣聲。
“什,什麼?”女人怔怔地擡頭看着她,眼中滿是茫然與痛苦,“可、可是,前些日子青衣神明明說過,我的孩子很健康……沒事的……”
李觀塵眸光微閃,她上前一步問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吃她給的藥?是什麼藥?”
站在一旁的男人急忙答道:“也不是一開始就吃的……差不多五、六個月時,她開始腹痛,去了青衣館。青衣神親自給她開的安胎藥,從那之後……她斷斷續續一直在吃。”
他聲音發顫,回憶起了之前:“直到……直到前些天,她說好像感覺不到胎動了,我們又去看……可那時,怕是早就——早就已經……”他的話沒能說完,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跌坐在污濁的地面上,臉色灰敗如紙。
“吃的藥還有嗎?能拿來看看嗎?”
男人呆呆地點了點頭,像是提線木偶般艱難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屋後走去。片刻後,他捧着一包用粗布包裹着的草藥回來,雙手顫抖着遞給李觀塵。
李觀塵站在昏暗的屋檐下,微蹙着眉頭,将那包草藥置于掌中,指尖在草藥間緩慢撥弄。她目光一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低沉而又清晰:“這方子,表面看是安胎補氣,實際上卻損傷母體血脈,侵蝕胎元,導緻胎兒血氣不周,生骨畸形。初服之時症狀極輕,唯有倦怠乏力,然而日久,則胎兒血脈逆亂,生而不全,或畸形胎死。”
男人怔怔地站着,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他哆嗦着嘴唇,發出幹澀的聲音:“怎,怎麼會這樣……”
床上的女人猛地睜大眼睛,眼眶因哭泣而紅腫,雙手死死攥着襁褓。她聲音嘶啞,帶着絕望的尖銳:“不可能!你騙人!青衣神是神!她怎麼會害我!更何況她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你個小姑娘不要在那胡言亂語。”
李觀塵神色自若:“信不信由你們自己。”她微微偏頭,緩緩問道,“你們家族中,可有過畸形胎、怪病夭折之事?或是近親成親?”
男人急忙搖頭,聲音發顫:“都沒有……從來沒有。”
屋外的風聲嗚咽,透過破舊的窗棂。
李觀塵收回目光,拂了拂草藥上的細塵,語氣平靜卻冷得滲人:“眼下,最要緊的,是将這孩子安葬。它本就不該帶着這樣的模樣來到世上,而且看樣子你娘子應該是早産了吧?”
男人猛地擡頭,驚疑交加:“你怎麼知道的?她昨晚……昨晚不小心在院子裡摔了一跤,回來就見了紅,然後今早就生了……”
李觀塵垂眸,微微掐指,片刻後淡淡道:“本月十五,才是她應産之期。”
床上的女人渾身一震,嘴唇顫抖,眼神渙散,喃喃自語:“十五……青衣神也說是十五……那……那如果我沒有摔這一跤,沒有早産……是不是,我的孩子就能健健康康……”她聲音越來越尖銳,情緒失控,淚水與汗水混作一團。
李觀塵對男人說道:“你還是盡快照顧好她吧,她本就因為藥物的原因傷了身子,現在又早産,氣血虧虛,要及時調養。”
男人點頭稱是,此刻的他漸漸冷靜了下來,似乎是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李觀塵緊接着又問道:“我聽說,前些時候李家媳婦也出了類似的事。他們家……是不是也服用了青衣神開的藥?”
男人聞言,猛地擡起頭,重重歎了口氣:“是啊,李家……也是一樣的。聽說孩子生下來……模樣吓人得很。”他聲音有些顫抖,“他們家遲遲不肯把孩子下葬,前兩天,連夜收拾了東西,已經出村走了。”
進村之前在那家客棧碰上的那對夫妻不會就是李氏夫婦吧?他們懷裡盒子裝着的不會就是他們的孩子吧?
李觀塵垂眸,手指輕敲着膝蓋,思索片刻後,緩緩問道:“他們家的孩子,也是早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