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崗山村爆發了瘟疫,楊珈被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
先是趙岩發燒,嘔吐,昏迷不醒。一個星期後,他的家人出現相似症狀。朱琴也未能幸免,她,她的學徒,她的家人,全都病了。半個月内,村子裡大面積的出現發燒症狀。
四月本是欣欣向榮的季節,水稻苗卻蔫倒在田裡,無人聞津。整個村子死氣沉沉,楊珈心底一片灰暗,連帶着看藍天都變成了灰色。
還好還沒有死人,楊珈寬慰自己。她收到了宋桉的信,信上說縣學裡好多學生都病了,恐要爆發瘟疫,讓他們近期不要來縣城。
讀完信,楊珈介紹完具體情況,補了句:“娘子,大哥讓您放心,他一切都好。”
江娘子歎了口氣:“桉兒向來是報喜不抱憂的性子。”
“娘子,大哥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您要信他。”楊珈說得極為笃定,望能夠安慰到一個母親的心。
“村裡這些天也病了不少人,怕不是瘟疫。”
“瘟疫。”楊珈喃喃自語,後背發涼。
中世紀的黑死病,西班牙流感,鼠疫,霍亂,哪一個不是死數百萬,乃至上千萬人?這些天她迫切地想要找到病因,想要解決問題所在,當是有心無力,卻始終找不到合适的用藥。
半個月前,楊珈一口回絕了肖瑾筠,現在她後悔了。想到肖瑾筠的好友唐亦可懂醫術,是個正正經經的醫師,一定知道如何救治。
與此同時,肖瑾筠卻在慶幸。礦山的疫病更嚴重,已經出現了死人。還好他沒有強求。
然而哪個時空都沒有後悔藥,她根本不知道上哪找到他們。好在,她放了麻黃入藥,病患的體溫恢複如常了。
她要做的就是去後山上采更多的麻黃。
後山,春意盎然。麻衣少女蹲在草叢旁,扒草找藥,出門時草草挽起的頭發散下來不少,礙事得很。她幹脆解下發帶,重新紮個低馬尾,使勁捆好幾圈。
楊珈腰酸背痛,手臂的皮膚乏紅,癢的不行。草叢裡不知名的小蟲子多,多足的,硬殼的,還有帶細毛的植物,她估計自己是過敏了。
她摸了把汗,敲了下背,内心呐喊:“阿司匹林,布洛芬,抗生素……我懷念你們!”
這塊挖完了,挪到下一塊,再下一塊,不知不覺間天都快黑了,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在山裡走得越來越深。
一不小心,她竟挖到了亂葬崗。
兩個蒙着面的男子,把一具屍體甩到了挖好的坑裡,填土埋屍。
一人問:“今日第幾了個?”
一人答:“不知道。比前幾日好多了。”
又說:“人都死光了,能不少嗎?”
高級幽默,哈哈。
楊珈貓者腰,瞬間毛骨悚然。知道空氣中彌漫的氣味是什麼了,是屍臭,腐爛人肉的味道。
她一下捂住鼻子,屍臭還是直直挺挺地往鼻子鑽。要了命的,她沒忍住,幹嘔了幾句。
驚擾了兩位埋屍人,回頭望去,三人來了個六目互對。
反應過來後楊珈拔腿就跑,誰料蹲久了腿麻,“啪嗒”一聲,摔個滿面。
完蛋,疼死了。兩滴淚飙了出來。
樹枝劃破了她的破麻衣,戳進了她的膝蓋,頃刻間鮮血染紅了衣物。
“誰!”
兩人反應過來,上來就跟壓犯人一樣,把她按住。
完蛋,被抓了。硬生生憋回兩滴淚。
她顧不上疼,連聲求饒:“大哥,兩位大哥,我是附近村民,是良民,良民啊!”
“管你是誰!”其中一人吓斥,把她架了起來:“這裡是疫區。”
“那你們是…..”楊珈看看左邊,看看右邊疑惑地問。
“虎賁軍。”言簡意赅,擲地有聲。
吓得她雙手發抖。
據她淺薄的曆史知識,叫這個名字的軍隊這是都是皇帝的精銳部隊,怎麼跑到這裡來埋屍了?還被她碰不上了?
楊珈改口:“兩位軍爺,我是山腳崗山村的村民,來山上菜藥。”她示意兩人看她的背簍,又向着夕陽西下的太陽示意:“先下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兩人面面相窺。
“軍爺?”
…….
求饒無果,她還是被架走了,到了虎賁軍駐紮的營地——西山石灰礦。
一大推白色石灰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空氣中飄着肉眼可見的灰塵,到處都有捂面的士兵巡邏,到處都是咳嗽的西山工人。
這裡比崗山村還要嚴重,這裡是疫病的發源地。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楊珈看得心顫了又顫。
死亡,殘暴地展現在她眼前。
茅草棚屋下躺滿痛苦呻吟的人,雙眼無光,臉色慘白。
楊珈被關起來了。兩人鎖了門,出去上報上級,她腿一軟,跌倒在地。
樹枝還插在膝蓋處。
她咬着牙拔出樹枝,血水冒了出來,膝蓋成了噴泉,噴出紅色的血水。
“啊…”她忍不住疼,倒吸一口氣,額頭滲出薄汗。
撕了幹淨的衣角包紮,楊珈抱着膝蓋蜷縮在牆角,神經一抽一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