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可滿意一笑,咧着嘴角,露出了一排大白牙,繼續講述:“那嬷嬷自稱是兄妹二人的乳母,非常了解楊珞。她道大公子樂于收到妹妹的信,每每耐心解答,幾乎有求必應。大公子一人在京中,思念母親和妹妹得緊,唯有妹妹的信,能緩解他的思念。”
事實确為如此,楊珞、楊珈倆兄妹,自小感情深厚,盡管兩人間隔天南海北,楊珞也堅持每年去嶺南,這一去便是十年,十次。
楊府日子沉悶,大理寺的案件一下下的來,楊珞心情低落時,便會展開妹妹的信。讀着她逗雞走狗,出海捕魚的遊戲,往往心情舒暢,笑逐顔開。一年年間看着她字迹的逐年變化,由稚嫩變得像模像樣的。在他心裡,楊珈永遠是跟在他身後的小胖團子,逗一下就樂呵呵的傻笑,是他的開心果。
盡管父親後來有了其他女兒,楊府有了新的小姐,但他心中的妹妹隻有楊珈一人。
随着唐亦可的講述,河中的遊船慢慢地靠了岸。船上的人扔了繩索,岸上的纖夫一點點的拉着。纖夫一拉,他便踉跄一下。幾次以後,他便埋怨地瞪了肖瑾筠一眼:“肖兄,你為什麼不扶我!”
穩腳跟後,他換了副探究的表情問肖瑾筠:“你猜那嬷嬷下雨天的出去幹什麼?”
“猜不出。”肖瑾筠淡淡道。
“啧,瑾筠啊,你就是不想猜。不過我想你也猜不中。”
唐亦可也不買官子了,湊上肖瑾筠的耳朵,悄聲道:“她是去掃墓啊,掃得正是那楊大小姐的墓!”
就算楊珈去世了,為何要一個嬷半夜跑出去掃墓?她身為楊府的大小姐,祭奠她又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呢?
肖瑾筠盯着碼頭上的人來人往,唐亦可的聲音傳入耳中:“那嬷嬷幾杯暖身酒下肚,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控訴了好久楊府的不公,說得是那樣聲色淚下。”
碼頭上一群商販吆喝的叫賣聲愈發清晰,船艙裡的嬉笑打鬧,絲竹管弦聲更是不絕于耳。他試圖在兩種混合的聲音中分辨出商販究竟是在買這些什麼。
今季新茶,香甜切糕,各種藥材。他聽出了商販們的吆喝聲。
她也會吆喝嗎?肖瑾筠想到了這裡的楊珈。
他方才看到她了,一眼就看到了。
鵝黃色的衣衫在陽光照射下格外耀眼。
如唐亦可講述中的小姑娘一樣,鮮活明媚。
“後來,接到信後的楊珈激動不己,她自是想去的,隻是林娘子不同意。作為母親,她擔心女兒路途安全,更舍不得與女兒分别半年之久。楊珈求了母親許久,終是答應下來,隻是要求楊府派人來護送。”
林娘子的思慮不無道理,一路上山高水長,指不定會有匪徒。林家雖家大業大,不缺車馬護送人員,可終歸比不上京城楊家,閣老楊懿行誰也不想得罪。
“可壞就壞在等了楊府的人來接,日子愣是拖到了七月中旬,一年中最熱的大暑。楊小姐道别了娘親和姥姥,姥爺,嶺南的好友,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馬車。”
一路上楊小姐興質極高。馬車越行越北,天氣依舊炎熱,酷暑難耐。沿途的風景秀麗抵不上舟車勞頓,不怎麼生病的小姐,在旅途中染了風寒。起先隻是略微咳嗽,以為不成問題,沒幾日又發燒頭疼,愈發嚴重起來
一行人隻得停在江南一帶休息。請了大夫給楊珈瞧病,誰料竟診出了肺痨,一時間藥石無用,病情惡化得沒幾天便病逝了。
在唐亦可的講述中,楊珈是在回京的途中染病身亡。一個期盼與哥哥團聚的姑娘就這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她得有多絕望啊。
肖瑾筠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傷,隻是直覺告訴他,這事沒那麼簡單。
風寒絕對不會要了一個年輕健康人的命。
肖瑾筠想了想前因後果,欲開口問,最後還是緘默不語。他還不想插手楊家,這種後院的事還是少管為好。
見他欲言又止,唐亦可又開了口:“你可知她是在江南哪過世的嗎?”
肖瑾筠:“哪?”
唐亦可拔高音量:“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