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對的,鶴見涼子也預感,這是夏油傑眼裡的世界向她打開的訊号。
她承認夏油傑溫和、好脾氣、懂禮數,但是如果要挑一個詞概括他,鶴見涼子更願意選擇“壓抑”,無時無刻不在壓抑控制着自己,像是時常在懸崖邊行走,搖搖欲墜。
這一刻,無關任務,鶴見涼子很想要拉他一把。
少女低頭,出于本能地看了眼懸挂在脖間的吊墜,泛着熒光的藍色液體已經到達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這似乎是一個分界線。
她問彌生,對方原本還懶洋洋地在虛拟陽光中攤着肚皮,像是真實世界的小狗喜歡在陽光裡打滾,聞言立刻精神了:“多、多少?”
“三分之二。”
“......我的天呐,三分之二以上已經是可以做戀人的程度了。”
它顯得非常驚訝,鶴見涼子莫名感覺被看輕了:“怎麼了我做到這種程度讓你感覺到很不可置信是嗎?”
“啊,倒也沒有——嘿嘿,其實是有點的啦。”
彌生還以為,鶴見涼子已經和自己一起擺爛了,這樣看來,想要修複世界也并不是不可能。
它突然被注入了雞血,為鶴見涼子搖旗呐喊。
少女屏蔽它,不再搭理它,隻是腦海裡又閃過了彌生剛才使用的詞語——戀人。
她和夏油傑嗎?
鶴見涼子有些恍惚,她悄悄擡眼,看了眼身側青年清隽的身影,即便是側臉輪廓,也可以看出青年長相的優越與棱角分明,隻是在這個角度下,收斂笑容之後夏油傑也顯得格外的冷淡。
“傑。”
她走到他身邊,輕聲喚了一句,對方疑惑應了一聲,視線看向她的同時自然地帶上了笑容。
鶴見涼子認真地盯着他的笑容看了一會,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栗發少女墊腳,手往上伸,但還是不夠高,青年盡管不知道她具體要做些什麼,還是十分乖順好脾氣地俯身方便少女的動作。
帶着些涼意的手輕輕落在了青年的唇角。
夏油傑笑容一僵。
鶴見涼子抿唇,輕點了點他唇角的弧度,擡眼與他對視,語氣十分認真:“如果不想笑的話,不用勉強。”
“你不喜歡這裡吧。”
她的語氣很肯定,仿佛已經确定了這個答案。
夏油傑深深地望着她,如她所言,笑容慢慢消失。
“嗯。”
他沒有反駁,爽快承認了下來,這既是對前一個要求的回應,也是對後一個問題的回答。
心中如同困住了一隻野獸,在不斷地嚎叫沖撞,戾氣已經浸染了他的胸膛,如同怒火一般即将噴發而出。
夏油傑壓抑這頭猛獸,已經持續了許久。
而如今,在鶴見涼子如此認真的詢問下,那隻猛獸饑渴、貪婪地探出了獠牙。
“涼子,你——有覺得辛苦嗎?”
鶴見涼子被他問得愣住了,下意識回答:“咒術師當然辛苦,這個我從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到了。”
“會覺得沒有意義嗎?”
夏油傑扯着唇角,表情嘲諷,站在看台的高處,以看蝼蟻的眼神睨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仿若冷酷無情的神明:“保護這樣一群人。”
“......這樣一群人?”
鶴見涼子慢慢重複着他的這句話,心中反複品味,預感越來越不好。
夏油傑的精神狀态——好像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差。
她眉心跳了跳,繼續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普通人不知道咒靈與咒術師的存在,因為倘若因此産生了恐慌情緒,咒靈的數量隻會更甚,他們恐慌,因而産生咒靈,與此相對,咒術師并不會産生咒靈,為了保護普通人,咒術師犧牲良多,然而愚蠢的大衆沒有能力、沒有見識,甚至還将咒術師視為異類,這一切,難道不是很可笑嗎?”
“強者以保護弱者為己任,卻反受弱者驅逐,默默無聞地失去性命。”
“這個世界,真的合理嗎?”
青年輕聲反問。
在鶴見涼子的眼裡,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彷徨的夏油傑,明明是在提出對這個世界的控訴,他的眼裡卻透露出脆弱的心神不甯。
像是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鶴見涼子意識到了自己的回答的重要性。
她的頭劇痛無比,少女真的不擅長進行這種語言的辯論,相較而言,她更想要通過打鬥把青年從這種狀态之中拉出來。
“簡單來說,傑,你認為咒術師的責任源自于什麼?”
“力量。”
毫不猶豫,這在夏油傑心裡是不用絲毫質疑的問題:“強者保護弱者。”
鶴見涼子搖頭:“我認為,咒術師的責任單純源自于這份職業。”
“和警察、醫生、教師這些都沒有什麼不同,咒術師隻單純是一種職業,隻是這種職業的門檻或許會比其他的職業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