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血月紅得像是在滴血一般,時章閉着眼倚坐在一把椅子上,風将頭頂上的桂樹葉吹落,打着旋兒落到他的肩上。
在葉面碰觸到他肩膀的那一瞬,時章悠悠睜開眼,深灰色的瞳孔望見了才将進入将夜宮的詠蒼。
詠蒼恭敬朝時章行了個禮,一字一句言明了方才殷幾術喚他前去衆相高塔詢問一事。
殷幾術自以為在時章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殊不知,時章早已與狼族簽訂下了失傳已久的血契,無論何種情況,狼族都将誓死效忠時章。
“他問了些什麼?”
“就問了您在姑射山的情況,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告知了他。”
時章點頭,本以為事已完畢,詠蒼該走了,豈料對方又繼續道:“大蒼來報,昨夜簡小姐住進了一戶農戶家,那農戶家見财生了歹心,幸好簡小姐機靈……”
詠蒼繪聲繪色說起今晨時大蒼傳信來所說之事,他看到時章嚴肅了好幾日的臉色終于有些緩和,在聽到簡從宛将那對夫婦弄進冬日的冰溪時,嘴角更是掩蓋不住笑意。
詠蒼說完,話鋒卻一轉:“不過大蒼來報,說是最近他發現除了他們之外,似乎有另外一夥人正在緊跟簡小姐。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們,隻是在空氣中嗅吻到了那夥人的氣息……”
時章輕松的表情立刻收起,他的指尖叩在扶手上哒哒作響,另外一夥人,是誰得知了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的阿宛之行蹤?難道……是消失已久手握聞風儀的裴思故?
他開始莫名感覺到不安,就好像那一股力量會将他的阿宛永久地帶離他的身邊。
他不允許,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姑射山的事情已經暫告一段落,他已經做了殷幾術想要他做的。如今姑射山宗主宴海潮落入殷幾術手中,他的兩個孩子晏準與晏酒在混亂之中不知去向,整個宗門死傷過半……仙魔兩族矛盾再一步激化。
不過現如今這些他都不關心,他隻想知道,那跟蹤簡從宛的另一夥人人,究竟是何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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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奉國的路途實在有些遙遠,如今五州動蕩,處處是危機,她總能看到各宗門的弟子面露沉重之色遊走在人間。幸運的是,除了上次遇到那壞心眼的一家人後,簡從宛倒是沒有碰到什麼橫生枝節之事。
她在原先的世界時總渴望環遊世界,可由于各種原因,除了自己的家鄉,去得最遠的地方便是大學。
如今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各處風光,懸垂的冰瀑、成片的霧凇……更重要的是,她還吃到了不少好吃的。
就譬如此時,她正拉着阿南在一家酒樓裡大快朵頤,桌上擺着的是一個個空盤。
吃到最後,她實在吃不下了,以一個輕輕的飽嗝作為收尾。
旁邊的阿南還在夾着盤子裡最後一塊紅燒肉,簡從宛笑着調侃他:“你一棵小樹,沒曾想還那麼喜歡吃肉呢。”
阿南嘴裡塞得滿滿的,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說道:“宛宛阿姐,我是修煉出了邪骨的樹妖,不是普通未開智的樹!”
他一臉認真,簡從宛被他的表情逗笑,使勁兒揉了揉他的頭發,像是揉小狗一般,見到阿南那雞窩似的頭發時,她開懷地笑了。
而這一切,都落在角落裡兩人的眼中。
其中那個女子牙關緊咬、拳頭握得極緊,反觀之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子,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死寂之氣。
他滿是血絲的眼睛望向坐在不遠處的女子,思緒萬千。
再行一日的路程便可以到奉國,簡從宛決定今日不再前進,就在此地落腳,明日一鼓作氣抵達奉國。
她與阿南宿的客棧環境還不錯,裡面有不少的住客。随着夜色降臨,整個酒樓逐漸安靜下來。
睡到半夜,簡從宛被外面疾風叩窗咚咚聲吵醒,遂披衣起床站到床邊,風的呼号聲更大了,隐隐約約可以瞧見外面飄起的大雪。
她想看看冬夜雪景,于是将窗戶打開一條小縫,雪花便趁這個機會争先恐後地鑽進她的脖子裡。她攏了下自己身上白色狐裘披風,遮住空無一物的脖子。
正欲關上窗戶時,卻見到了皎皎月光之下,站在枯樹底下的晏準。
她一下驚呼出聲,雙手也忘了去把住窗沿。雕花窗徹底被風打開,冷風卷進了屋内,吹熄了僅餘下的那盞油燈,室内頓時變得一片昏暗。
縮在不遠處的貴妃榻上睡着的阿南被冷風吹得瑟縮一下,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将蓋在身上的厚被子掖緊,又呼呼睡去。
“好久不見,從宛。”他的語氣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可明明,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簡從宛看着他好好站在那兒,突然松了一口氣,積壓在心裡多日的負罪感突然消散。
“你是來找我的嗎?”
晏準望向她,點了點頭。
“你不應該來找我的。”
“可是我父親被關在了極域牢中。”
簡從宛是個聰明人,她一下猜到了晏準的意圖,他妄想通過劫持她來換回其父親。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拿出了往生鏡,怎奈何晏準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步,眨眼間便見他越到了窗前,一腳将往生鏡踹飛在地,随即雙手飛快在簡從宛的後頸一點,然後簡從宛渾身上下便隻剩下了一個眼珠子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