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如晤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被一陣哭聲吵醒,身旁的那個男孩兒晃着副駕的座位,對趙林雁哭喊着,要找宣赢。
原來,他叫宣赢,是叔母的另外一個兒子。
楊如晤念及賀成棟娶妻不易,又對其多年養育教導之恩感懷在心,見趙林雁似是極其痛苦,便沒出聲多問為何不帶宣赢離開。
但是在此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楊如晤總是能想起那雙悲哀又明亮的眼睛。
它讓楊如晤心底有一絲不舒服,這種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就像眼睛裡在不經意間進了一根睫毛,微弱卻始終存在。
再之後,由于趙林雁對他極其信任,總會經常對他訴說關于宣赢的事情,說他調皮搗蛋也說他堅強懂事,說着說着,趙林雁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裡。
楊如晤就在趙林雁的悲傷裡勸說,把宣赢一起接來。
趙林雁堅決不肯,并且不給任何理由。
心中那份異樣的感受随着時間、也随着趙林雁不再對他提及宣赢而沖淡,楊如晤忙于學業與工作之間,再往後,他正常戀愛正常回歸到賀家生活。
這一切順其自然,大家都在平淡地生活着,楊如晤也是如此,但在充滿忙碌與平淡的日常裡,那個眼神會非常偶爾地跳出來,又很快消失,前後可能一秒鐘都不到。
它沒有影響到楊如晤的任何行為,于是楊如晤未做深究,放任它偶爾出來跳躍一下。
多年之後,這雙偶爾會跳躍在楊如晤心頭的眼睛再次出現到了他面前。
那天是冬至,整座城市飄着雪花,楊如晤坐在車裡,手裡摩挲着一根煙,沉吟良久,下車後他坦坦蕩蕩地與他寒暄。
我們見過。
宣赢還他一個迷茫的眼神。
楊如晤毫無由頭地就生氣了,也是同一天晚上,他沉穩且刻薄地要求宣赢安分守己,不許破壞家中和睦。
宣赢懵懂又乖張,更加沒把他當回事。
後來楊如晤沒辦法再生氣,因為心底深出的那雙眼睛跳躍的次數開始頻繁了,慢慢地,它在心上不走了。
楊如晤是個成熟的男人,自然知曉這一切代表什麼,當時的他試圖讓宣赢改變稱呼來提醒自己彼此之間的關系,但是宣赢不肯改口叫哥。
這令楊如晤非常滿意,他很清楚,這聲哥宣赢叫與不叫,都無法改變他未來的行事。
此時的遺憾,是遺憾那天沒有堅持叫停車子,沒有用盡全力抓住他的手,而慶幸,是在卑鄙地慶幸直至此刻,宣赢沒有想起來,曾有一個人從車窗裡對他伸出手,卻依然沒有拯救他悲慘的過去。
沈休說的很對,楊如晤天生冷情,将趨利避害作為行事準則,然而這份準則并無過錯。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就如此時的楊如晤,主角變了,他一向奉守的準則也不重要了。
其實他明白沈休話裡并不單單指宣赢與賀家的關系,還在提點關于宣赢的以後。
他們都知道,用常人心态來看,宣赢可能永遠無法做一個合格的愛人以及朋友,他要用足夠的耐心以及毫無瑕疵的愛灌輸給宣赢,才能保證這份感情持續下去。
宣赢是病人,他不懂也學不會如何遷就,這就需要感情中的另外一個人絕不退縮才可以,如果他退了,或者懈怠了,那麼宣赢會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這段感情也将無疾而終。
沈休要楊如晤選的是這一份。
楊如晤,你能不能做到以犧牲的方式來愛護宣赢一生。
傍晚時分,宣赢終于從昏睡中蘇醒過來。
昏黃的光線落在枕頭一角,宣赢動了下手指,感覺渾身酸痛,腦子裡一片混沌,一時竟想不起他怎麼又來醫院了。
“醒了?”
熟悉的嗓音傳到耳邊,零碎的記憶逐漸回籠,宣赢不自覺地攥起了手,下一秒又被楊如晤嚴肅制止:“手不想要了?”
他将病床調整到合适的角度,宣赢還沒喘口氣,楊如晤端來一杯水,将吸管送到他唇邊:“先喝口水。”
宣赢用舌尖将吸管抵出去,張了張嘴,啞澀地說了一句:“我想上廁所。”
幾步路的距離,宣赢走的搖搖欲墜,楊如晤在背後抱住他,半推半抱送進衛生間後也沒走,掌心在他小腹蹭過,直接勾開了他的褲腰。
男人胸膛一片溫暖,宣赢渾身無力,任由自己靠在他懷裡,解決完,楊如晤用原來的姿勢将他送回病床,又把吸管塞進他唇邊。
水溫适宜,宣赢喝完,靠在床頭笑的氣喘籲籲:“這就伺候上我了?”
楊如晤沒說話,半晌,他握住宣赢的手腕:“我都知道了。”
下一瞬,宣赢的眼神僵住,随後快速地變換了好幾種情緒,直到最後,醒來之後故作的堅強褪下去,他竟可憐且可悲地解釋說:“周決明隻是打我,沒有....沒有...别的,我很幹淨。”
話落,楊如晤那顆冷硬的心髒被紮了一個血淋淋的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