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寒做了一個夢。
從還是岐雍山寒霜洞裡的一枚鳳凰蛋開始。
模糊清晰之間,是熟悉的嬌聲呼喊。
好吵,還有點颠簸。
“姨姨,他什麼時候才能破殼啊?明明我都給蛋加了三層被子了。”小姑娘裹着鵝黃披風,小臉粉撲撲的,水汪汪一雙大眼睛盯着鳳凰蛋目不轉睛。
鳳凰蛋才不是怕冷,他隻是懶得動彈。
“這麼着急呀?”母親輕笑,“幹脆以後就把阿旭送你好了,我和夫君便省心了。”
“真的嗎?”她很興奮的樣子,“阿旭……”
“是我和你叔叔剛給他取的小名,你也可以這樣喚他。”
鳳凰蛋微微抖了抖,似是回應。
“阿旭阿旭?”
“阿旭阿旭阿旭阿旭……”
更吵了。
父親出門尋夜明珠作禮物送給母親,不知為何還順手帶了這麼個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回來,但母親似乎很喜歡她,比那顆碩大的夜明珠還喜歡。
就差把未破殼的鳳凰蛋都送給她了。
也不對,方才他似乎已經被定給她了。
“阿旭阿旭阿旭,趕緊出來一起玩呀——”
鳳凰蛋也是有脾氣的,幹脆窩在層層疊疊的被褥裡不動了。
小女孩觀察半晌,更确信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取下身上披風給鳳凰蛋又裹了一圈。
他似乎聽到母親在一旁看着他們偷笑。
又一個平平無奇的晴朗下午,周圍很是安靜,她應當是去水邊喂魚了,不遠處父親正與母親窩在一處小憩,鳳凰蛋顫了顫,覺得是個很不錯的破殼日。
但不巧,那小女孩并沒有出去,安靜地抱着被子蜷在他身旁,睡姿不算标準,但莫名乖巧。
他精心挑選的破殼之時,入目的第一眼便是她。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裹得很嚴實,圓潤的小臉像是剝了皮的水蜜桃,散發着令人心安的甘甜馨香。
母親把睡死的父親扇起來,“阿旭都破殼了,還睡睡睡!”
一族之長的父親在母親這裡毫無架子,本能地哄了兩句才想起來還有枚剛破殼的蛋。
待兩人鬧完齊齊望去,他們才破殼的孩子已經目不轉睛看着眼前女孩許久了。
對于破殼所見的第一個人,鳳凰總會有些特殊感情。
若睜眼所見是父母,那可以稱之為雛鳥情節。
可他這種情況——
小雪鳳陷入沉思,不覺已盯了許久。
許是他如有實質的目光驚擾了她,女孩睜開睡眼惺忪的眸,朦胧不清地看了過來。
在對美醜善惡沒有概念的初時,他隻覺得有種難言的喜悅,對于她看向他的目光,似乎還有種隐秘的歡喜。
視線交錯的一瞬間,她臉上是不敢置信的欣喜,徑直撲了過來。
小雪鳳睜大眼,心下一跳。
壞了。
待回過神,他已被她摟住,半分掙紮不得。
從此,他有了一個玩伴,或者說,他成了她的玩伴。
岐雍山上别的沒有,就是雪多,她也特别喜歡玩雪,堆雪人手都凍紅了也笑得開懷,還拉着他一道堆雪人打雪仗。
她應該是個南方大戶人家的小姐,沒見過這樣厚實的雪層。栽到雪洞裡都嘻嘻哈哈的,半分害怕都沒有,隻朝着他伸手,笃定了他必不會見死不救。
時序寒想,或許她與他父君交換的條件就是這個。
父君帶她來岐雍玩雪,她将夜明珠贈與父君讨娘親歡心。
而他作為贈品,就這樣被娘親随口許了出去。
時序寒:“……”
終于想通其中關竅的時序寒有些不滿,跟她打雪仗的時候一個沒收力,被扇動的雪直接把她埋了,好不容易才把她挖出來。
“阿旭,對女孩子溫柔些,人家又沒招惹你,打個雪仗何必這樣較真?”母親揉了揉他腦袋。
招惹了的,她幾乎天天都招惹他。
叽叽喳喳吵吵鬧鬧,捉迷藏輸了還愛捉弄人,心眼小得連根針都插不進。
年幼的時序寒沒說話,算是認可了母親教誨。
吵吵鬧鬧的日子過得飛快,沒多久她的家人便找上了門。
是個身姿挺立的高大男人,待人接物成熟穩重,帶着點深藏于内的風流促狹,看起來也并不像她的父親。
他父君認得那男人,離别之時她被那男子牽着,手裡拿着根糖糕,不時看向他的方向。
随後掙脫了那人的手,揮着糖糕朝他跑來,“阿旭——”
她說她要回去了,但舍不得他。
騙人。
舍不得還笑得這樣燦爛,一張巧嘴慣會哄人,比她給的糖糕還要惑人。
“你要想我呀。”她笑。
才不。
他才不會想她。
“小小年紀,心思就這般活絡,怕是回去了也老實不了幾天。”那男子手中折扇一展,笑着看來。
“這又何妨?岐雍雪山無論何時都歡迎你們。”父君點頭,對她也頗為滿意。
她臨走時把本來準備給雪人系的圍巾挂在了他頸間,一身輕松地跟着那人離開了雪山。
雪山一下子變得空洞,像是缺了一塊呼呼漏風,可明明每座山峰還是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