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後,在一叢半人高的草堆裡,周安景目光追随着陸景,滿臉無奈,想不通原本溫馨的二人行怎麼就成了歡樂四人行。
陸景高高舉着網兜,用力一把兜下去,兜裡瞬間盛滿了點點燈光,恍若把天上的星辰兜住了,她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大聲呼喊道:“晴娘,看,好多螢火蟲啊,快來兜!”
晴娘一改下午的頹廢,笑盈盈跟上,瞅準了一撲,兜裡也盛滿了螢火蟲的燈光。
兩人相識一笑,笑聲回蕩在開來,原本空寂的半空也染上了幾分歡快。
然後,她倆抓着網兜,錯落有緻舉起撲下,兜裡的螢火蟲進去又出來,她們仍樂此不疲,宛若找到了世間最好玩的事。
瞅着一臉傻樂的陸景,周安景料想她肯定想不起來練功一事,但也不忍破壞她此刻的歡樂。
看着滿目的月華,他舉起網兜,用力一撲,中道轉了個方向,向陸景那邊一掃,宛若銀河般的月華向陸景那邊飛去,沒入她的體内。
雖然泰半月華又從陸景體内溢出,效果比打坐入定差了不少,但也不錯了。
陸景沒想到這樣也行,怔愣了些許,此時才明白出行前周安景帶着網兜意欲何為,她霎時露出燦爛的笑容,眉眼彎彎,眸光亮亮的,比什麼月華、螢火蟲都要明亮。
瞧見陸景的目光重新聚到自己身上,周安景也笑了起來。
陸景目光又變得稀奇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周安景笑诶,不是微笑,不是客套的笑,是自然而然、散發着愉悅的笑意,目光中透露着溫情。
和平時的周安景好不一樣。
察覺到陸景的目光,周安景收回了目光,藏在眼睑之下的眼珠子左右飄忽,頗有幾分羞赧,但泛着笑意的嘴角怎麼也收不回去。
陸景更加稀奇,這周安景怎麼看起來想個情窦初開的小夥子?
過了一會兒,周安景擡眼,見陸景還在看他,目光更甚,耳朵陡然發熱。
他掩飾般咳了兩聲,舉起網兜,掃着月華向陸景而去,陸景緊閉雙眼,張開雙臂,感受着能量的湧入。
晴娘見狀,抿嘴偷笑,挪到了一邊。
真好啊,滿山遍野的螢火蟲萦繞在陸景身邊,襯得她仿若山中精靈。
哪個女孩兒不愛美,想當初,逢此情此景,自己可是高興地跳起來呢,也就陸景能一派淡然。
話說回來,這一對郎有情妾不知,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開竅了沒有,她都替周安景着急。
晴娘思緒胡亂飄着,忽然身後傳來宛若獻寶的聲音:
“晴娘,看看我給你兜的螢火蟲。”
韓允本來對勞什子的兜螢火蟲不敢興趣,見晴娘出了門,他才跟來。
晴娘和陸媒婆玩鬧時,他靜靜候在一旁,原本百無聊賴的眼眸投向晴娘,看見她恢複少女原本的天真快樂,一時間癡了。
小時候晴娘跟在他後面當跟屁蟲的回憶頓時湧入腦海中。
那時候他們都是七八歲的孩童,晴娘最喜歡跟在他身後,“韓哥哥、韓哥哥”叫着,可惜他隻是個七八歲的小毛孩,什麼都不懂,隻覺得她煩。
有一回,晴娘舉着個網兜,腳丫子跑得飛快,興沖沖來到他面前道:“韓哥哥,撲蝴蝶可好玩了,我們一起玩吧。”
他卻撅起來嘴,這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抓知了來得好玩。
這一幕被他娘瞧見,他娘扁了他一頓,勒令他去陪晴娘。
他不情不願帶着晴娘來到花園,大概因被他毫不留情拒絕,她沒了初來時的興高采烈,變得畏畏縮縮的。
他更不高興了,心想,都陪你來了,怎麼還一副受欺負的模樣,遂眼皮一撇,聲音高了幾度道:“喂,你玩不玩,不玩的話,我就回去了。”
“玩、玩!”晴娘看起來更害怕了,眼中包了淚,瑟縮道。
随後,她撲向園中的蝴蝶,些許是因為緊張,她一次也沒撲中,她扭過頭來,無措地眨巴着眼睛,眼中求助意思濃厚。
可惜那時候他不懂,隻當她真菜,還出來現,真是怪丢人的,也沒想過道個歉或者安慰什麼的。
他舉起自己手裡的網兜,瞧準了蝴蝶,一把兜住,展示給晴娘看。
晴娘眼中頓時出現奇異神色,很多年他才懂,那是欣賞與崇拜。
那時晴娘緊張說道:“韓、韓哥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不太會。”說完,還抓緊了手,顯然是害怕被拒絕。
他對小女兒的心思毫不在意,還嫌撲蝴蝶讓自己丢份,将網兜一扔,不屑道:“這有什麼好教的?無聊!”
晴娘頓時愣在那裡,眼中泛起淚珠,要落不落的。
他嫌煩,在心裡嘀咕,又要哭,這有什麼好哭的,然後他徑直跑走了,徒留她一個人留在原地,也從未想過他尴尬不尴尬。
那時的他并不懂許多,傷了晴娘的心,現如今,他可不能再傷她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