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天災頻發,百姓本就過得艱難,若是在加征賦稅,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再者,官逼民反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若是百姓被逼急了,難免要發生暴動。
所以她跟李琅嬛甯可自己省吃儉用地把軍饷湊出來,也沒想過把主意打到百姓的頭上。
可是太子為了在皇帝面前立功,竟然絲毫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
“璟兒,我們與奚族交戰,除了是為了護我國威外,更是為了護佑邊境百姓生活安樂,不受異族侵擾,可是為了籌措軍饷,便要犧牲萬民,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
“皇姐……可是眼下軍饷要緊,先苦一苦百姓,等來年戰事結束,再減輕賦稅便是。”
阿幼平靜地看着他,随手翻出了昨日看過的折子,“昨兒尚食局說嶺南荔枝膏斷了供,你可知是為何?”
李璟向來不管這些雜事瑣事,自然也不知曉小小一盒荔枝膏能出什麼問題。
“璟兒不知。”
阿幼便将始末說與他聽:“今年年中,嶺南府報,三百老弱婦孺被逼,吊死在刺史衙門前的古槐上,起因便是,今年南方大寒,荔枝成熟的較往年更晚些,原本再過一個月便可以等到荔枝成熟,可嶺南官員怕延誤進貢,便逼迫果農采果,果農依言,才回來的皆是青果,嶺南官員便認定他們以次充好,将果農統統抓入大牢,逼迫他們交出成熟的荔枝,可這一逼,卻逼出了三百條人命來……”
“怎會如此?竟有如此狗官?”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不會明白什麼戰事吃緊,他們隻知道,朝廷不給活路,官逼民反,到時真的出了問題,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阿幼歎氣道:“璟兒,無論何時,你都要記得,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
宮牆夾道忽起秋風,将沈昭绯色官袍吹得獵獵作響。他轉身時腰間新佩的鎏金魚符撞在宮牆磚縫間,那縫隙裡嵌着的半片枯葉,于風中搖搖欲墜。
阿幼駐足,見俯身拾取最大那片殘葉,又想到早朝時,皇帝似乎很是高興,因為李瑾為他解決了軍饷之事,他自然也對太子大加贊賞,反而對阿幼有諸多的苛責。
隻是沒想到,轉眼便與沈昭相遇在宮牆一角。
察覺來人,沈昭松了手,那半片殘葉自他手中滑落,他恭敬地行禮。
如今程氏倒台之後,護國公主得勢,朝堂上仍然存在着兩方勢力。
但是,以前那個正直、從不偏袒徇私的沈昭似乎也變了,出人意料的是,他選擇了幫助太子。
阿幼不知他是不是為了報複自己,但如今的他很冷漠,也很無情。
就比如今日,在她面前,他除了恭敬的行禮外,他似乎沒有任何話想要對她說了……
“找百姓讨軍饷是沈大人的主意?”阿幼的語氣并不算好,似乎帶着那麼點挖苦的意思。
沈昭垂眸望她,還是那雙熟悉的眸子,隻是眼底似是淬了寒冰,“殿下覺得可能嗎?”
阿幼當然知道不會是他,她是故意這般說,好試試沈昭的反應。
畢竟他既然選擇幫太子,再如何也不會主動把太子推上絕路。
“既然不是,沈大人為何不勸?”
“太子豈是下官能勸住的?左右軍饷已經籌備出來了,又與殿下無關,殿下便莫要多管閑事了。”
“若無旁的事,下官便先行一步。”
……
開春時,李琅嬛傳來好消息,她打算集結兵力,與阿咄剌決一死戰,這一戰若勝,阿咄剌便會退出燕門關。
燕門關地處天險之地,易守難攻,若是能奪回燕門關,再派重兵把守,今後阿咄剌再想攻破關口,難如登天,如此便可解決奚族這個心腹大患。
開春時節,草長莺飛,在廣闊的草原之上,阿咄剌再次見到天豐威風凜凜的鎮國公主李琅嬛。
這也是阿咄剌逃出東都之後,到李琅嬛率兵出征以來,第一次與他打照面。
燕門關外的朔風卷起李琅嬛猩紅披風時,她發間金簪突然迸裂,斷落的簪尾與箭羽一起沒入淺草,瞬間,烏發如瀑散在血色戰袍上。
她轉而聽到阿咄剌狂妄的聲音:“琅嬛公主,别來無恙啊。”
阿咄剌這樣桀骜不馴的人,甚至從未将天豐的皇帝放在眼裡,卻唯獨對眼前這個公主刮目相看。
十歲後長于軍營,跟随天豐高宗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二十歲被封為鎮國公主,如今二十八歲,在天豐岌岌可危之時,孤身受命,力挽狂瀾,憑她一個女子,竟領兵擊退敵軍數百裡。
這樣的傳奇女子,他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李琅嬛一襲紅色戰袍,□□騎着一匹紅鬃烈馬,她獨自一人策馬奔馳而來,快至之時猛然勒緊缰繩,馬發出一陣嘶鳴聲,高高地擡起前蹄,蓦然停住。
來者雖隻她一人,卻氣勢逼人。
“阿咄剌,三日後決一死戰,你若輸了,滾回你的草原,此生都不要染指我天豐的一寸土地。若我李琅嬛輸,我便将自己的性命送與你。你可敢應戰?”
阿咄剌笑了笑,道:“我要琅嬛公主的性命做什麼?不如這樣,若你輸了,便将自己送給我,我讓你做我草原的女主人……”
這話一出口,周圍奚族的士兵都哄笑起來。
若是普通女子,聽得此言怕是早就面紅耳赤,可奈何李琅嬛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天豐的名将,是天豐的守門神,有她在的地方,異族休想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