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可經此一遭,我想明白了,慕容氏暴戾無度,視人命如草芥,你我于他而言,不過是門前狂吠的狗,他想殺便殺,與其整日擔驚受怕的做隻惡犬,倒不如堂堂正正做個人。沈縣令初來乍到,他有無才能如今尚未可知,但他若要與慕容家抗衡,我常風第一個站出來幫他,哪怕拼上這條命。”
“大哥,爹娘死的早,是你養大了我,咱們相依為命,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在我心裡,大哥說的就是對的,大哥怎麼做我便怎麼做……”
……
馬車停下時,天色暗淡,府衙外點點光亮,已挂起燈籠,一盞又一盞,冷風吹過,燈籠微微晃蕩,火光輕輕閃爍。
她落腳踩在微潮的青石闆上,看着門前破舊的衙鼓,這兩日蘭茵的爹沒再來,聽說是病倒了,蘭茵不在,他家中,如今隻有一個半大的孩子照顧着。
本想送些東西去,可想了想,還是算了,她幫得了一人兩人,卻幫不了這一縣的人,毒瘤除去,方得清明,她做不到的事情,有人能做得到……
“夫人回來了!大人正在裡面等您呢……”
落玉接過氅衣放好,襲香将湯婆子塞進阿幼手中後,又忙着為她添筷加碗,桌上擺好了飯菜,還是溫熱的。
沈昭正于桌邊看書,身着素白常服,靜靜坐着,燭光映照,影傾瀉書頁一角,風氣英秀,眉目疏朗,曉立理文而清介自守,如對珠玉。
“等我很久了?”阿幼嗅着飯香,肚子咕咕作響,她走過去坐下,看着沈昭。
“不久。”沈昭合上書,準備與她一同用膳。
湯菜還是熱的,她進來之前,他便叫襲香和落玉熱好端了上來。
阿幼左顧右盼卻不見人,便問道:“永王呢?”
沈昭接過襲香遞來的溫熱帕子擦手,一旁的落玉回道:“殿下晌午便出去了,現下還未歸,聽說是去了雲水間……”
“雲水間?”
“就是風塵之地……”
落玉支支吾吾,半晌也解釋不清楚,襲香紅着臉說道:“就是畫舫。”
所謂畫舫,便是遊于碧水之上的行船,通常是被固定在岸邊,也作不系舟。船上裝點華麗,尋得歌姬舞女,紅袖添香,恰是附庸風雅、放浪形骸之地。
縱使阿幼沒去過這等地方,也有所耳聞。
上一回,他在青樓裡為了一個花魁,與人争風吃醋,把人樓給砸了,鸨母獅子大開口,他們把身上的盤纏都賠進去,才肯放他們走,害的阿幼一路上舞刀弄槍地賣藝賺盤纏。
當時,那永王信誓旦旦地說今後再不去,這才多久?這才多久?
‘啪’地一聲,筷子被重重地扣在桌上,阿幼緩緩握緊了拳頭,朽木不可雕也,但凡能消停一天也好,這爛攤子她收拾夠了。
“夫人?”
“我—去—找—他!”阿幼咬牙切齒地說,含着憤懑,去把他找回來,順帶收拾一頓,好讓這風流浪蕩的王爺長長記性。
沈昭擡眸看過來,冷然道:“你坐下,安瀾已經去尋了,那地方你不便去。”
……
府衙裡,事情多的理不出頭緒,沈昭忙都忙不過來,自然沒什麼功夫管那永王。
李瑞待在府衙裡甚是無聊,心想着,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自是得把能玩的、好玩的,統統玩上一遍,這趟旅程才不算白走。
他晌午便出了門,一路被慕容老四引着去了雲水居。
此地多水多河,最有名的當屬青羅河,河若青羅帶,山如碧玉篸①,故作青蘿河。
青羅河臨着民居,入夜之時,河畔燈火通明,兩岸盡是酒樓畫舫,曲落琴弦,如輕言細語,娓娓道來。
畫舫悠悠地晃,輕紗後的隔間燒着炭,暖意肆虐,于畫舫外的冷截然不同,仿若兩個世界。
慕容雲霆一襲紅袍,明豔似火,頭上帶着紫金冠,等他挑着輕紗瞧過去,一眼便看到了半醉的李瑞。
李瑞歪着頭,輕笑挂在唇角,指尖在小幾上敲着拍,好不惬意。
“小公子來了!”慕容老四起身招呼着,駕輕就熟地接過他的氅衣,“快快入座,就等着您呢!”
慕容雲霆把馬鞭纏好,塞進腰帶裡,這馬鞭他很少離手,随身帶着,用的時候随是可以取下,順手的很。
他随意挑了個地方坐下,在場不止李瑞一人,還有幾個大戶人家的浪蕩公子、風流少爺,好巧不巧,他偏偏就坐在了李瑞的邊上。
李瑞扭頭看他,瞧着眼熟,卻又叫不上名字。
本就喝了酒,腦子轉的慢些,他眨着眼,奮力思索,“你誰呀?”
“王爺,咱昨兒個見過,您不記得了?”
他想不起來,慕容老四笑着道:“王爺,這位是慕容府上的小公子,慕容雲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