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縣是她爺爺老家,她爸林愛民自己都沒來過。
屋裡長久逼人的寂靜能明顯感受出來這房子已經荒廢閑置很久了。
林愛民不需要出租或是售賣這套房子,林家不缺這個錢。
如果不是這次要找一個能把林安燃遠遠丢開的地方,他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來這幾千公裡外的北方小縣城裡還有他繼承來的一套房子。
安燃媽媽是在她五歲那年生病離開的,林愛民很快就又二婚再娶了年輕漂亮的溫玲玲回來,并在婚後不久生了個寶貝兒子林子耀。
林子耀今年十二歲,算命先生說他本命年跟林安燃屬相犯沖,内宅不安嚴重了還會影響林愛民的生意,于是借着避禍的由頭,林安燃不僅被改了名字,還被安排到這小縣城獨自一人生活。
牆上時鐘還沒過十二點,林安燃打開手機看了眼,今天是林子耀生日,林愛民朋友圈剛發了一家三口慶生的照片,卻獨獨沒有想起來問她這個女兒一句:路上順利嗎,現在到哪兒了。
林安燃嘴角起了個嘲諷的笑然後屏蔽掉他朋友圈後将手機扔到了一邊。看樣子以後要和這間房子一起被遺忘掉的,還有住在這裡的她了。
林家隻要一個林子耀就夠了。
林安燃躺在還沒摘下防塵罩的床上呆呆望着天花闆想,本來也是留在南河市的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媽媽走了以後,她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多餘的。
*
夜裡,林安燃是被一陣由内而外的寒意凍醒的。
屋裡雖然有暖氣,但她迷迷糊糊睡着時沒有蓋被子,加上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出來後又浸了風雪,一身疲憊。
不用多想,林安燃很确定自己現在正在發燒,而且是高燒。
哆哆嗦嗦着将冷到顫抖的身體蜷縮到一起憑着僅剩不多的意識和力氣摸到手機拿到眼前,縣裡僅有的兩家藥房也都顯示暫停配送了,好在商家頁面顯示倒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人在身體瀕臨某種極限的時候會激發出最大的求生本能。
林安燃在這種瀕死的時候想到了顧栩冬,想到了她在這小縣城裡唯一算得上有連結的人。
聊天記錄顯示他在幾分鐘前收了她的轉賬,所以這會兒他應該還沒睡。
林安燃直接撥了語音電話,顧栩冬剛洗完澡頭上随意搭着條毛巾順便擦幹手接了電話。
“嗯?”顧栩冬擰着眉。
林安燃虛着聲音:“你可不可以幫我去藥店買退燒藥過來,還是五倍價錢。”
顧栩冬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
誰會在這個時間生病了打給一個近乎陌生的人求助呢?男生斂起的眉眼間疑惑和不解更深了些。
聽他沉默,林安燃蜷縮更緊了些,說:“可以嗎?”
“地址發我。”顧栩冬挂了電話,很快便收到她發來的消息。
顧栩冬看到地址時有一瞬間恍惚。
雖然晚上送她到知青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們住同一個小區,但他沒想過,她會住他對門。
本來回來的時候還在奇怪對面那家空了好多年的房子怎麼今晚突然亮了燈。
現在,他知道答案了。
敲門聲是在林安燃放下手機後兩分鐘内響起的。
這兩分鐘裡,顧栩冬随手抓了件黑色衛衣套上然後從備用藥箱裡找到兩盒退燒藥又順手拿了體溫計出去敲響了對面的門。
林安燃以為自己燒糊塗了,直到顧栩冬打來語音說“開門”,她才一臉震驚地下床,然後又腳步艱難緩慢挪到客廳開了門。
顧栩冬先是看她一眼,眼神跟他身上帶着的寒氣一樣冷冷的沒什麼溫度像是在确認她除了發燒外腦子是不是也不太清楚。
“謝謝。”林安燃接過藥,然後撐一口氣瞥見他身後敞開的房門,語氣已經沒了剛才的震驚,反而有種不合時宜的平靜問:“你住對面?”
“嗯。”顧栩冬淡淡應了句。
“那可以再借我杯水嗎?”林安燃看他沒關的房門晃晃手裡的藥說,“沒水我咽不下去。”
……
顧栩冬沒說話,轉身的背影和他看人的眼神一樣,寫滿距離,琢磨不透。
顧栩冬接了水回來時,林安燃已經回床上躺下了。她站不住,實在太難受了。
房門虛掩,顧栩冬輕輕一推便進去了。
倒是沒把他當壞人,不設一點防備。
“給你。”杯子裡裝的是溫水,不冷不熱剛剛好。
安燃就着吃了藥躺下說:“謝謝。”
“家裡就你一個人嗎?”顧栩冬又一次看着滿屋防塵布沒忍住皺了皺眉。
林安燃沒什麼力氣,但還是很誠實地“嗯”了一聲。
說來奇怪,算上現在,她和他其實也隻是短暫有過兩次交集,但林安燃對這個男生就是有種莫名信任在,甚至放心到沒等他離開,自己就側身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