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這麼一連串的事情發生過後,先前的白家小姐如今的安王妃,在看到趙家人時能有個好臉色就怪了。
賈貴妃聽了安王妃的話,輕笑出聲。她的笑聲嬌俏,目光再落到我這裡時,就好似那鋒利的刀刃懸于我的頭頂:“女子報考國子監嗎?這倒還真是個稀罕事兒。”
安王妃見狀,忙接過了話茬,她笑道:“可不是嘛,據說趙二姑娘當時揚言國子監不過如此,想來趙二姑娘如今,應當也已找到更好的名師指點吧。”
她們二人一唱一和,隻把我當作逗樂的玩意般肆無忌憚地取笑。直到皇後不輕不重地清咳了一聲,她兩這才止住了話頭。
皇後問阿娘:“怎麼今日,你家長女沒能跟着一同進宮?”
“回皇後娘娘的話,婉柔她前些天着了風寒,如今尚未痊愈。”阿娘扯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皇後娘娘似了然般地“哦”了一聲:“既然如此,合該好生照顧些才是。”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又笑着打趣道:“這會子提到了趙大姑娘,本宮倒是突然想起來,她先前不是還與安王有着一段未盡之緣嗎?”
我的腦子裡頓時警鈴大作,賈貴妃在一旁故作輕松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皇後娘娘這會兒還提它做什麼。”
皇後的聲音依舊笑盈盈的:“嗳,妹妹此言差矣。本宮可是全都聽說了,趙大姑娘對安王用情至深,乃至如今都尚未婚配呢。”
她說既是如此,不如就奏請陛下,将這趙大姑娘指給安王為側妃吧。
她說得輕巧随意,眼見着就要拍闆之際,安王妃應聲而起,滿臉焦急地喊了聲“皇後娘娘”。
緊随其後的是賈貴妃的那一聲嬌呵:“放肆!在皇後跟前怎敢如此不注重規矩。”
她這句話是對着安王妃說的,我悄悄地擡眼飛快地瞟了圈上首,瓊姿花貌的賈貴妃這會子飛揚着眉毛,美人即使怒目看着都平白多了些嬌嗔的意味。
賈貴妃不愧是安王,她生得比安王還要精緻,單從相貌上來看的話根本分辨不出她的年紀。若不是那一身的貴妃服制,她看着倒更像是和微姐姐這一輩的妯娌。
安王妃被她突然的呵斥驚得從椅子上彈下來朝着皇後伏身行禮。皇後依舊是笑呵呵的,她問阿娘:“不知趙夫人覺得本宮這個提議如何?”
阿娘的身子彎得更低了些,我忙學着阿娘的動作也跟着彎下了腰。
“多謝皇後娘娘,隻是如今我長女久病未愈,實在是不适宜談及婚嫁之事。”
皇後并沒有因為阿娘的拒絕而生出半點的不快,她的聲音顯得愈加的愉悅:“妹妹你瞧,這麼看來安王同趙大姑娘倒當真是有緣無分了。”
賈貴妃嬌俏的聲音和她薄涼的眼神讓我産生了割裂感,她說這兒女之間的緣分,本就強求不來。
這番綿裡藏針的對話,最後終止于微姐姐撫着肚子的那一聲好似因疼痛而産生的嘶氣聲。所有的注意力都彙聚到了她的身上,微姐姐撐着腰,直說自己坐久了有些累得慌。
如今在皇後的眼裡,什麼都比不上微姐姐的肚子。于是這場荒誕的謝恩很快就落下了帷幕,臨走時微姐姐趁人不注意,再次同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我莫名想起了她曾住在我家隔壁時的場景,那會兒長姐喜歡同微姐姐在園子裡放風筝。兩根細細的風筝線牽着那燕子形狀的紙鸢飛得好高好高,我和阿琰還有謝小五就站在地上仰頭看,看到最後覺得脖子有些酸了,我們三個便又不約而同地搶起了地上散落的玩具。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宛若白駒過隙,最後結束得格外倉促。
我突然想起得知阿爹死訊的那天,我躲在園子裡牆角下靜靜地抹着眼淚。那會兒家裡忙得人仰馬翻,無人在意我躲去了何處。那些紛飛的雪花落在了我的發頂和肩頭,很快便化作濕漉漉的一片,融合着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悲傷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風。我分不清我臉上的是雪還是淚,直到我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袋頂上響起:
“趙鸢。”
我含着淚仰頭,看到在那高高的圍牆上,謝小五像個爬樹的松鼠一樣手腳并用的挂在上邊。我至今仍然不知道那天他究竟是怎麼爬上去的,又是為什麼要爬上去。明明隻需要出門拐個彎就能到我家來見面,可他偏偏要選擇這麼個滑稽又略帶狼狽的姿态。
他說趙鸢,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