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岑厲的話音落地,一聲雄渾的驚吼從地下橫沖上來,仿佛來自地獄,帶着沉沉死氣和獵獵恐怖。
霎時間,樹傾草倒,飛沙走石。
在一片黃沙厚塵中方顧聞到了空氣裡濃烈的異香。
什麼味道?陳少白鼻頭抽動。
空氣裡突然出現的香味好像是最劣質的兌水香精,刺地他鼻腔發癢。
他憋住了打噴嚏的強烈沖動,眼角都逼出了淚。
他背着汪雨,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以至于很快便被後面追上的香氣腌入味,渾身上下都發散着一股黏膩濃稠的香。
陳少白甩了甩腦袋,膩死人的香從鼻腔灌進了他的腦子。
背上的人被厲風帶着往下滑,陳少白拖住兩瓣屁股的手往上踮了踮。
“這小兔崽子,平時都吃得什麼東西?怎麼那麼沉啊!”從牙縫裡咬出來一句話。
陳少白耳朵绯紅,敞開的襯衫領子裡,雪白的脖頸上暴起粗|壯的青筋。
“往東!”
“往東!”
他低喘着嘴裡不斷念叨,兩條大長腿在飛沙走石中努力辨别方向。
突然,混亂嘈雜的視線裡出現了一片朦朦胧胧的黑。
疾馳的風将一個細微的粗粝聲音刮進了他的耳朵裡。
恐懼如同附骨之疽從心底一路蔓延而上,陳少白快速奔跑的雙腿慢了下來。
那雙栗色的眼瞳中光影被風扯着不斷變形,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努力看清那團黑影中的東西。
飛沙與亂石遮擋了陳少白一半的視線,風像利刃一樣刮在他眼睛上,他幾乎要睜不開眼。
狹窄視線裡的黑影随着勁風翻滾,在稀薄的陽光下有晶亮的光點突兀地在黑色中跳躍。
那是什麼……
陳少白的視線黏在那些如同星星一樣閃爍的光點上。
渾然未覺周圍正在坍塌的樹木土堆,更不知道風裡的香味已經異變成了詭異的血氣。
好想過去看看……
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然後就如同濃墨一樣,在渾濁的大腦裡一遍遍加深,最終變成了絕對的欲望占據了陳少白的整個思想。
陳少白放緩的雙腿猛地開始加速,他此刻如同安上了翅膀,即使背着汪雨也能跑得飛起。
視線裡的光點一點點變大變亮,栗色的瞳孔卻在一點點變窄變黑。
陳少白狹窄的眼眶裡隻裝得下那團如繁星閃耀的光,完全忽視了那些光點下晦暗陰沉的扭曲紋路。
“陳少白!”一聲急斥從背後傳來,仿佛一塊巨石在銀河裡砸下一片動蕩波瀾。
“陳少白!你在幹什麼!”方顧的聲音裡好像帶着血沫兒。
天知道他現在有多麼想砍人,在意識完全回籠之後,就看到陳少白那個大傻子背着汪雨那個二傻子心馳神往地沖向了那頭巨蛇怪物。
他真想把陳少白的眼珠子挖下來,扔到那頭怪物面前,讓他好好看看清楚。
“停下!你别過去!”岑厲也失了平常的風度,扯着嗓子大喊。
疾馳的風卷起兩人焦躁急切的聲音滾了幾圈後,隻将幾個氣音帶給了陳少白。
誰在叫他?熟悉的聲音讓陳少白的雙腿一滞。
他好像聽到了方顧的聲音?
對了,方顧……方顧去勘探蛇窩,然後卻鬼附身一樣突然不動了,之後地動山搖天傾地覆,岑厲沖去救他……然後,岑厲讓他朝東跑……
東……朝東……
陳少白空白的大腦擠進一絲嘈雜,眼瞳中的濃黑一點點褪散,怪異刺耳的尖利聲音如洶潮滾進他的腦子裡。
在那雙狹窄的視線裡鑽石一樣的白光染上黑斑,有交織的花紋從光裡生長。
花紋在風裡蠕動,而花紋下面是細膩的帶着斑駁色塊的肉。
陳少白眼瞳卒然睜大,他猛地刹住腳,那片模糊的黑影漸漸清晰,變成了一條粗壯的巨蛇。
他聽到了自己抽氣的聲音。
蛇神!
冒煙兒的腦子噼裡啪啦炸響煙花,陳少白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臉此刻定是精彩紛呈。
跑!
大腦發出警報。
可他的腿卻像被鐵水澆築封印,焊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陳少白眼睜睜看着那頭巨蛇的球形腦袋像食人花一樣爆開,張牙舞爪的肉色觸須開開合合。
偏偏這時候他的眼神頂好,還能看清那個開花腦袋裡鋸齒狀的鋼叉尖牙。
死腿!快跑啊!
陳少白在心裡咆哮。
“蛇神”拖着粗壯的長尾仿佛炮彈一樣在地上移動,尖銳的三角黑鱗與土石碰撞,炸開一路花火。
巨蛇所過之處,草石橫飛,雞犬不留。
然而,卻突兀地,詭異地,在陳少白那雙睜大的栗色瞳孔中,巨蛇變成了濃濃黑霧,有鮮紅的綢帶從裡面飄出來,挽成個拉花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