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了露台的燈,霧蒙蒙的雨幕一下子在亮白的燈下現了形,燈光和黑暗,一下子泾渭分明起來,夜色成了無垠的背景,将一條條一絲絲銀白的雨襯得更加醒目,急促促落着。
嘩嘩的雨聲,還有雨打在芭蕉上的啪嗒聲,混成了夜晚的歌,他不知道明栖深能不能聽見,他也沒有聽見明栖深那邊其他的聲音。
明栖深大概是沒聽見的,隻委婉回答了他的問題:“太髒了,我說不出口。”
淩含真輕輕吸了口氣,不敢想象能髒成什麼樣才會讓明栖深也難以開口。趙言銘怎麼可能會說髒話呢?
“他不是在罵你,他以為是詐騙的騙子,罵的是騙子。”他試圖為對方辯解,躊躇着,“那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為難他了,行嗎?”
明栖深道:“不行。”
淩含真便換了種說法:“那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生氣了,行嗎?”
明栖深随意道:“那行吧。”
兩個人都同時笑了一聲。
淩含真還是了解對方的,第一句話不滿意在他道歉的原因是為了外人,第二句他關心了對方生不生氣,才算合格。
“下周五下午幾點放假?”明栖深問。
“差不多三點半能結束。”淩含真回答。
“行,到時候我去接你。”
淩含真心頭猛地一跳,說話都有些吞吐:“接我?幹什麼?”
明栖深話語裡帶着笑意:“下周五日子不錯,去領個證?”
商人大多都在意日子吉兇,他也不能免俗。
這句問話十分輕柔,尾調上揚,語氣輕快許多,帶着商量的語氣,像是沒有惡意的玩笑和調侃,淩含真的大腦又被堵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領什麼證?”
明栖深笑:“結婚證。”
淩含真才有所平複的心跳又開始雜亂無章,比剛接到電話時還要劇烈,仿佛有根棍子在他腦子裡攪來攪去,把他的意識攪成一團漿糊,好半天才“嗯”了一聲,又幹巴巴補充:“帶……帶什麼?”
“身份證,戶口本,無配偶證明。”明栖深說完,又開玩笑一般補充,“還有你本人。”
淩含真無法反駁,畢竟他小時候的确幹過不願意上學讓玩偶代替他去上的事。
“那就這麼說好了。”明栖深松散道,“你是不是要睡覺了?”
“嗯……”他慢吞吞應着,腦海中卻回想着剛才的對話,愈發覺得後悔,明栖深找他領證,領結婚證,這明明是件莊重而浪漫的事,為什麼他卻弄得如此公事公辦。
可是更好的回答和應對,他卻想不到了。
明栖深又問:“現在不熬夜了?”
“早就不熬夜了。”淩含真一闆一眼回答,“我現在晚上十點半睡覺,早上六點半起床,練半小時基本功,七點吃早飯,然後去上學,中午十二點午睡半小時。”
這是他精心調制過的作息時間,他覺得很滿意,于是說得有點多。
“記住了。”明栖深說,“記得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存上,微信也通過一下。”
淩含真幹巴巴應了。
“那……晚安。”
他的語氣很輕,甚至稱得上極緻溫柔,就像很多年前,他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哄淩含真睡覺的,以緻于淩含真恍惚到分不清今夕何夕了,握着手機許久才想起來回一聲“晚安”。
肯定已經聽不到了,他這麼想着,心裡分外怅然若失,低頭準備把明栖深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一看手機竟然還在通話中,又忙貼回去:“不挂嗎?還有事嗎?”
明栖深反問:“不是你先挂嗎?”
淩含真緘口,這是他定的規矩,他們通話一定要是他先挂電話才行,不然他會很傷心很失落。
他以為早已經不作數了,全都不作數了。
他又輕聲說了句“晚安”,挂了通話,卻覺得更加怅惘空落,望着蒼茫雨夜裡零星的燈光,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重新關門拉窗簾,躺會床上。
已經快十一點了,珍貴的生物鐘罕見沒有光顧,他比白天還要清醒,眼睛閉上也睡不着,腦子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索性又拿起手機,先做最要緊的事:把明栖深從黑名單裡放出來,猶豫了一下才存成“小七哥哥”,又去看短信記錄,想知道趙言銘到底罵了什麼髒話。
他倒吸一口涼氣。
……罵得确實太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