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的氣氛一時又陷入了沉默中,小孩兒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遲遲不肯落下,好不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惜。
比比東看向一旁的蓮,心底不免有些糾結,她不喜與人親近,這是武魂殿公共的認知,可,蓮卻又與她相識不久,似乎?不應該那麼嚴苛,思索間,她的眉宇又一次的皺在一起,溫熱的手再次附上,撫平了她的眉皺,她還未曾細細感受,眉上的溫度便慌忙消失不見,她又一次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孩子,正巧那孩子也在看着她,小手抓住衣袍的一角,緊張的摩搓着,見她看過來,緊張到聲音顫抖:“就,就一下。”所指為何,不言而喻。
比比東不知為何,心下一松,心頭湧上一絲不知名的愉悅,連帶着情緒也有了幾分緩和,罷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麼呢?這時比比東似乎已經忘記自己曾跟多少個孩子計較過這件事,包括自己所收的那名親傳弟子。
“先下去吧!”比比東開口道,她要留下來好好想想怎麼将蓮收作親傳弟子,因為事實上每任教皇隻能收一名弟子,但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像蓮這樣天賦異禀的弟子她并沒有拱手送人的道理,哪怕對方是同為武魂殿的人,也絕不讓步。
更何況,她雖不是三生武魂,卻也是雙生武魂的持有者,且是唯一一個并第一個解決武魂反噬問題的人,就光這一點,她就比任何一個人更有教導蓮的權力。
而且,似想到什麼一般,比比東的眼睛裡劃過一絲暗色……
她親口說過的,她會永遠忠誠于我的,僅忠誠于我,比比東……
這句話像是惡魔的低語,她心裡忽然生起一絲渴望,這份渴望來的莫名,久不退去。情感上她不喜歡這不易掌控的情緒,潛意識中又燃起一份期待。
忽然,她的餘光掃過一抹嬌小的黑影,目光一凝
“怎麼還沒走!”
因為是突然出聲,除了疑惑便沒什麼情緒的語調也因此而染上幾分冰冷。小孩兒被她吓得一抖,兩眼有些無措。
“我,不知道,我住哪?”所以你郁悶委屈,似乎在無聲的斥責着她,這個東道主的不細心。
比比東這才想起來,她把她帶進武魂殿後,因鬼魅和月關二人有要事彙報,便匆忙離去,隻是簡單安排人将她收拾一番,确實不曾給她安排過房間。
這下,她不禁有些犯了難,武魂殿的弟子宿舍是肯定不能帶她去的,她現在還未被長老殿和供奉所認可,尚未登記在武魂殿名内,她将這孩子帶回來的消息,估計已經有些長老耳聞她帶回一個孩子的消息,現在都是把她獨自丢在弟子宿舍内,簡直就是把她丢在魔爪之下,但親傳弟子的宿舍又隻有一個。比比東明白,事實上,她到底該住在哪?已經有了答案,隻是她從未與人同床共枕過,唯一的一次……
想到這裡,她眼中的墨色翻湧,怒火節節攀升,似乎又回到那段痛苦的經曆之中,因羅刹考核而産生的邪念被一點點激發出來。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呼喚
從比比東想起千尋疾開始,蓮就已經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了,随着她心中的惡念不斷攀升,身上的邪惡氣息越來越發濃重,她知道如果再讓她繼續沉淪下去的話,情況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本想讓她自己走出來的,但她不敢冒這個險,哪怕她知道她可以。她終究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緊緊抓住比比東的左手。
“比比東,比比東……”
比比東覺得自己都不用看,就能知道現在小孩臉上的神情。
蓮見比比東清醒來,心裡不禁松了口氣,嘴上也不曾怠慢
“比比東,你剛才好吓人啊!你是不是生病了,身體不舒服啊?”蓮軟糯糯的聲音,實在是甜的打緊。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保護好你!”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保護好你!”
微微一愣,然後反應道:“你啊!跟個小哭包一樣,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還想保護我?”比比東一反常态,寵溺的點了點蓮的鼻子,小鼻子紅紅的,勾唇一笑,衆生傾倒,國色天香,當之無愧。蓮呆愣在一旁,早已被這一笑勾去了魂魄,她覺得,為了這一笑,哪怕是命交出去都行。比比東看着愣神的蓮,小小年紀就這般呆傻,長大以後可怎麼辦?
……
是夜
月光涼薄如水,而屋内卻溫暖如春。比比東端坐在書桌上,白天被高高盤起的長發正乖順的貼在後背,溫暖的燈光,打落在她的臉龐上,巧妙的消磨了她眸中的堅冰,這時的她,更顯的溫婉,柔弱,可人,但凡是個不認識的人都會将她誤認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根本不能将她與那端莊,高貴,手段雷厲風行的教皇冕下聯想在一起。
而蓮正趴在比比東那二十八米的大床上,兩隻小腳在空中晃啊晃,百無聊賴的看着身下的幼兒繪本,是了!幼兒繪本!
沒辦法,誰讓她現在是,僅六歲且剛從森林裡出來并不識字的孩子呢!為了符合人設,她也隻能抱着繪本看的一頭勁了。她的心裡自娛自樂的想着,估計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和一幫·真·六歲·的小孩兒一起手拉手上學堂了。想到這兒,她的心裡不禁一陣惡寒……
太可怕了!!!
她突然有點後悔,她覺得應該讓自己再大一點出現的,當然,這也隻是想想而已,她還沒那麼傻,她之所以現在能夠與比比東有這番進展!無非就是憑借了她的年齡與外貌的優勢,比比東的心防有多重?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面對這份清醒的認知,蓮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自出生以來,蓮鮮少會有讓她挫敗的事情,利用容貌是她最為不屑方式之一,可如今她竟然也淪落到要以貌取得一個女子的歡心的地步,她不禁苦澀一笑。
轉頭,卻又在心底安慰起自己,沒關系,起碼現在看上去效益不錯,不是嗎?都能同床共枕了!隻要能留在她身邊,用什麼方式都是值得的吧?往好處想想啊!她已經得到了别人做夢都得不到的待遇了,這問距離領先于别人,卻遠不及他!
對次她也并非是沒有任何作為的,畢竟貿然以四維生命的方式進入三維空間,這代價可不小,補了點好處,不就太虧了嗎?起碼她已經在某種意義上影響了一些東西,比如某些的――情?
索性她低着頭,遮眸掩蓋住眸中的晦暗不明。
……
初戀,真的是一個很美好的詞彙啊!
比比東端坐在一旁,自然不知道此時小孩兒在心底的波濤洶湧,隻是在現在擡眉時看見床上那不安分的腳丫,微微瞥眉嚴厲道:“坐好了的看書。”比比東的聲音裡參雜了幾分魂力,很有震懾的味道,蓮飛快回神,聞言,可愛的嘟囔起了嘴,在心裡默默腓腹,什麼嘛,一點情趣都沒有,人家這叫,可愛!面上卻還是乖乖的起身,頗為嫌棄拿起手中的繪畫圖冊,下床,一步一步的走向書桌旁的比比東,因為考慮到比比東的“僅此一次”。
而選擇坐在了她的對面,将繪本放在書桌上,然後轉身就去身後的陽台搬椅子,整個過程沒有一點遲疑,全程不問比比東是否同意,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比比東在一旁看着暗暗稱奇,你要說這孩兒,膽大吧!氣氛冷了,她哭,眼睛瞪她了,她哭,說話語氣重點了,她還哭。但所辛,哭的不招人嫌。那你要說她膽小吧!這波操作,從她記事以來就還沒幾個人敢這麼幹的,尤其是成為教皇以後,個個都看着她的臉色行事,這般不聞不問,還真是頭一個。
她忽然想起月關和鬼魅,得知她準備讓小孩和她住一起時,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以及他們之後所說的那一句“教皇冕下,您是否對那個孩子太過……?”太過什麼呢?是太過寬容,還是太過放縱?她一旁不語,她隻是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了他們的“過問”。
對于她,她并非是沒有察覺出自己的異常來,恰恰相反,她遠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那顆腐朽的心,因這孩子的到來,而散發出的生機,她并不認為這份生機能夠拯救她,但她覺得至少應該也能緩解她的痛苦,她想她應該用她那尚未泯滅的一絲良善,讓這孩子離自己遠遠的,遠遠的,因為這顆腐朽的心,随時會把她拖進地獄。而事實就是,她并沒能把她給推離開,她的心真是腐朽的徹底了,怎麼純粹的生命她居然也敢沾染!?
可是她自己說的,她會忠于她,終于比比東,僅忠于比比東。
羅刹的邪念又一次的湧上心頭,一次又一次的蠱惑着她,混沌的擡頭間,她看見那個小孩吃力搬着一個比她還高的座椅,她那個座椅是長老殿的某個長老送的,是由萬年沉檀木所制,與重量遠非是一個大魂師所能承受,哪怕她的身體經過蓮花的淬練,但比比東并沒有馬上動手,她們在武魂殿裡呆了一下午,聊天的過程中,自然也解釋了她在馬車上為何能夠承受住将近七十級魂環威壓的原因,她想看看她的身體究竟強硬到了怎樣的地步。
她看見,她身後漆黑的夜空,小孩的身形雖然狼狽,但步伐卻格外堅定,一步一印的,動作雖然遲緩卻從未停下,那堅毅的神色讓她有些恍惚,就好像是有一位少女,從深淵而來,不遠萬裡,隻為将一束光帶到她的身邊。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她不禁有些嗤笑。
真是,傻了。
這終于走到她的對面,頗有重量的椅子接觸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比比東像是被她弄出的動靜給驚擾到一般,擡頭看向她,這份重量對她來講還是有些勉強,白色的睡裙已被渾身的薄汗給打濕,額角還有幾分晶瑩的汗珠,兩鬓奶灰的柔發也貼在一側,小臉紅撲撲的,顯然是累着了。比比東的心軟了一角,對她輕聲說道“我傳音讓人送了一套新的睡裙過來,你待會再去洗漱一番。”
送睡裙的人很快就來了,蓮更是急切,沒有誰願意頂着這一副狼狽的樣子,在喜歡的人面前,蓮也不例外。比比東看到蓮着急的模樣,還以為是她愛幹淨愛的打緊,心下笑道,讓你之前逞強。目光卻随着她進入浴室後,眼神飄乎對面的椅子上,有些不大實切,發散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回憶,便被收回。
她看着桌上堆一小山高的文件,心裡歎了口氣,神色無異。
還有好多文件要處理呢,别多想了!
蓮出來時也看到書桌旁的女人眼眸認真的盯着文件,長發柔順,有時讓人覺得溫柔的櫻粉色,燈光氤氲,可身上又散發出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氣,生生破壞了她的柔美。蓮站在浴室門口,盯了良久,才向比比東走去,下意識的放輕腳本,緩慢呼吸,唯恐驚擾的前面的佳人。憑借比比東強悍精神力自然可以輕易發現她的小動作,隻是嘴角輕輕一勾,并未多言,她要趕快處理完這些文件,小孩要早點睡覺。
五小時後
比比東依然在書桌上奮戰着,這并非是她第一次熬到深夜來處理公文,但卻是第一次在這時多了一個人的陪伴,趁着更換文件的空隙,她擡頭看了對面的蓮,這一眼便停頓了許久,小孩的面上倦意,肉眼可見,可依然支持的自己坐在椅子上,雙手撐着兩邊,讓自己坐直身子,可身體卻忍不住的前傾,她的眼睛半明半寐的,小嘴肉嘟嘟,粉嫩嫩的一張一合,那樣的迷糊勁,惹人憐愛到了心底。眼瞅着臉就快止不住的撞上書桌,比比東慌忙起身準備扶住她,隻見那孩子一個激靈,渾身一抖,眼睛裡還帶着初醒時的茫然,猛然擡頭,正好與比比東的眸子撞上。所幸蓮的大腦早已被困倦所侵蝕,異色眼中盡是迷迷蒙蒙的,未能探見比比東此時眸中的深意。隻曉得比比東此時起身,還以為她以完成了工作。
聲音粘呼呼的“你完成工作了嗎?”小手還揉了揉左眼,迷糊道。
比比東看向她此時的模樣,心裡早已軟的一塌糊塗,聲音是連她自己都未發覺的溫柔,她看了看桌上還剩下的兩三個文件,重要的文件早已被的加急處理過了,剩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
心下依然有了想法,然後看向蓮,定了定神色道:“是啊~處理完了,去睡覺吧!”然後就看見比比東不容拒絕的将蓮從座椅上抱起,向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