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殿中發生的一切恐怕已經驚動了坤甯宮裡,想必不久宮中便會戒嚴,她必須現在就走。
程柔嘉趕來時,偏殿内已恢複如常。
“母親,您身子如何了?”
程夫人揉了揉額頭,道:“吃了些糕點,感覺好多了。”
程柔嘉瞥了一眼桌上放着一盤精緻的點心,知曉母親是不想讓自己憂心,但她何嘗不知母親為何頭疼。
“父親這些年是愈發不像話了!那宋氏是不是又惹您煩心了?”她雖居深宮,但對國公府的内宅之事卻一清二楚。
早些年鎮國公與夫人伉俪情深,後宅除了主母無一妾室,但随着她的年齡漸長,國公府再無一子嗣降生,國公爺便開始不停地往後院擡女人,詭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竟無一人有孕。
原本鎮國公已歇了這些心思,可他前年從苗疆弄來一個蠱師,不知跟他說了什麼,他又開始往後宅擡女人,這次擡進府的宋氏是個不消停的,整日裡仗着國公爺的寵愛在府中耀武揚威。
聽到女兒的話,程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歎口氣道:“那宋氏有孕了,你父親縱着些也是該的。”
“一個妾室都爬到主母頭上了,父親還視而不見,母親若是下不了手,便交給女兒來……”
“住口!”
程柔嘉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程夫人打斷了,看到女兒受傷的神色,她又拉過女兒的手,安撫道:“你已貴為皇後,不久便是太後,已是天下最最貴的女子,隻要有你在,任何人都不會也不敢爬到為娘的頭上。”
“可是母親……”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娘該回去了。”程夫人顯然不想再與女兒談及後宅之事,見自家女兒身子并無異樣,她便打算回去了,
今日宸妃說的一番話着實對她沖擊太大,她需要好好想想。
此時,沈持玉已換上了太監的衣裳,跟着早就打好招呼的采買太監一道兒向着宮門走去。
宮道那般長,一道道宮門怎麼也走不到頭,她的心在胸腔裡劇烈跳動,雙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盡管極力保持鎮定,可那緊緊攥着衣角的手指還是洩露了她的緊張。
剛走到宮門口附近的回廊拐角,就遇上了前來盤查的侍衛隊。為首的侍衛隊長是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眼神犀利如鷹隼,他手按刀柄,大喝一聲:“站住!今日宮中有令,嚴查出入之人,你是哪個宮的小太監,擡起頭來!”
沈持玉趕忙行禮,刻意壓低聲音道:“回大人,回大人,奴才是禦膳房的,奉了掌事公公之命,出宮采買些特殊食材,因怕誤了時辰受罰,所以走得急了些。”
侍衛隊長微微眯眼,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視:“禦膳房?我怎麼從未見過你這張臉?把腰牌拿來我瞧瞧。”
沈持玉心中一緊,強作鎮定地從腰間解下事先準備好的腰牌遞了過去。那侍衛隊長接過腰牌,仔細端詳,沈持玉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蠢東西,怎麼跟劉統領說話的!”掌事太監呵斥了沈持玉幾句,呵着腰将兩人的腰牌都遞了過去,末了又壓低聲音道:“上次您說夫人有了身孕需要進補,這不我特意給您留了兩盞血燕。”
說着他從袖中拿出一隻精緻的匣子遞給了劉統領。
這都是宮裡娘娘們吃的進補之物,要比外面的血燕名貴得多,他便是花錢也買不到的。
劉統領果然面色好了許多,隻是方才上峰特意交待嚴查,凡是臉生的宮女太監皆不得出宮,萬一将人放出去出了纰漏,他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如是想着他萬般不舍地推開了掌事太監的手,道:“你可以出去,他不行。”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兒清朗的聲音,“阿朱,你怎麼還在這兒?”
聲音太過耳熟,以至于沈持玉不敢擡頭看他,她甚至不知道程禦章在喚誰?
她的心高高懸起。
誰知程禦章徑直走到了她的跟前,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耽擱了娘娘的差事,你們可擔待得起?”
見來人是國舅爺,劉統領趕忙解釋道:“原來國舅爺認識這人,都是小人眼拙。”
說着劉統領不敢再耽擱,忙将令牌還給沈持玉,讓開了道路。
沈持玉松了口氣,連忙朝程禦章行了禮,又向劉統領道了謝,然後跟着掌事太監快步走出了宮門。
身後傳來宮門阖上的沉悶聲響,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有一道兒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沒有回頭,快步跟上掌事太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伴随“嘎吱”一聲輕響,夜風從半開的門扉拂入殿内,燭火搖曳不定,一道兒黑色的身影悄悄行至龍榻前跪下。
“娘娘已經走了。”
病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眸子,一雙清亮的眸子沒有一絲病态。
他盯着明黃的帳頂發呆,好一會兒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她呀,一向這般狠心。”
走得這般決絕,甚至明知他時日無多,也不曾來與他告别。
跪在地上的侍從有些不解,人不是他執意要送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