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玉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漩渦之中,不斷地被拉扯、吞噬。她的身體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壓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着這非人的痛苦。那金蠶蠱在她體内穿梭,所到之處,猶如滾燙的熔岩流過,留下的是一片焦黑與毀滅。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疼痛似乎漸漸有了變化,不再隻是單一的刺痛和灼燒,而是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着她的骨頭,從骨髓深處傳來的酥麻與疼痛交織的感覺,讓她恨不得立刻死去,以結束這無盡的折磨。
為了防止鎮國公在解毒時對沈持玉動手腳,她帶來了一直為沈持玉看診的巫醫,隔着紗幔,巫醫急切地開口道:“糟了!娘娘若是沒撐住,很可能被金蠶蠱吞噬心智淪為癡傻之人!”
梅蕊徹底慌了,“你有沒有法子救她?”
“遲了!”巫醫痛心疾首,道:“倘使在金蠶蠱進入之前為她吃下保住心脈的藥丸便可萬無一失,如今隻能靠自己了。”
沈持玉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血霧,世界在她眼中漸漸扭曲、崩塌。
她的雙手緊緊地抓着床單,手指因用力過度而關節泛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印。
“娘娘!您快醒醒!”晴雪不顧一切沖到榻前,使勁搖晃着她的手臂道:“您的大仇未報,難道甘願這般死去?娘娘,您快醒醒!”
一股頑強的意志從心底湧起。她不能就這樣被蠱蟲吞噬,她娘的仇還未報,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去見她。
這股信念如同一盞明燈,在黑暗中為她指引方向,支撐着她在這無盡的痛苦中苦苦掙紮。
沈持玉的嘴唇被咬得鮮血淋漓,她的額頭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沿着臉頰滾滾而落,打濕了她的衣衫。
她偏過頭,“哇”地吐出一灘穢物。
巫醫走到跟前看了一眼,驚喜道:“成了成了!蠱解了!”
梅蕊到底不放心,道:“你再替娘娘看看哪裡還有異樣。”
蠱術詭異莫測,梅蕊早有防範,在巫醫确定無礙之後,她才放人離開。
如今承乾宮内殿盡是她的人手,外殿卻被鎮國公的人把持,即便蠱毒解了也無法離開皇宮。
梅蕊更擔心的是鎮國公在事成後卸磨殺驢。
“太子的人選定了嗎?”沈持玉蠱毒剛解,身子過于虛弱,本應好好休息,但她卻撐着一口氣不肯躺下。
梅蕊将她強按回榻上,沉聲道:“太子是安王一脈,年歲不過十四,性子懦弱更無甚才學。”
安王一脈早在先帝時便沒落了,無權無勢空有朱家血脈罷了。
鎮國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難道内閣沒有異議嗎?
梅蕊看了沈持玉一眼,抿了抿唇沒有繼續再說,異議怎會沒有,陳閣老及安定侯屬意邕王世子,但為了保全沈持玉性命,便不得不與鎮國公妥協。
“又是為了我?”沈持玉有些恍惚。
一國之主事關天下百姓,豈可兒戲,朱杞竟絲毫不在意?
“冊封大典是何時?”
梅蕊:“下月初九。”
沈持玉猛然抓住梅蕊的手腕,幾乎是強硬地逼視着她的目光,“我要見鎮國公夫人一面。”
鎮國公夫人畢竟是皇後的母親,又身在宮外,想要見一面并不容易,何況她如今被軟禁在承乾殿,連出殿門都成問題,又如何召見诰命夫人。
“昨日皇後被挾持受傷,國公夫人必定會來宮中探望,我需要在中途攔下她就可以。”
梅蕊的确犯難,如今連她都出不得承乾宮,更何況宸妃。
“或許奴婢可以。”蘇淳自帷幔後走出,顯然早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梅蕊面露殺意,“你是何時進來的?”
蘇淳沖她笑了笑:“梅姑姑,承乾殿隻有奴婢可以自由進出,你不知道嗎?”
負責看守承乾殿的人是徐洋啊,他是禦馬監總管,他手下的小太監們如何不知這位徐公公對蘇淳有意,自然對她客客氣氣。
沈持玉看着面前同樣臉色蒼白的女子,眸中是掩飾不住的愧疚,“當初我承諾要給你想要的地位和體面,可終究是我食言了。”
蘇淳苦笑:“是啊,我當初那麼相信你。”
“那你為何還要幫我?”沒有了朱杞她就沒了靠山,即便幫了她,她也不可能撼動朝廷令女子入戶部為官。
蘇淳眸子猩紅,攥緊了拳頭,啟唇輕笑道:“因為你說過閨閣中曆曆有人,你日後要為她們著書立傳的,你不能食言。”
她如今自身難保,又有什麼能力替她們著書立傳?
可當她看到蘇淳眼中的希冀,殘忍的話到了唇邊卻說不出口,她甚至心底也生出了隐秘的期盼,也許還有機會。
她握了握拳,看向她堅定道:“好,本宮絕不食言。”
聽說女兒受傷,鎮國公夫人早早便來了内廷,隻是早起趕得急沒顧得上用飯,加上今日心緒不甯,沒走幾步竟感覺暈眩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