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她明明就在他身邊,他卻有種抓不住的空落感。
秋風入窗,她的長發掠過眼睫,嘴角的笑意驟然變得寡淡通透。她閉了閉眼,忽然感覺渾身疲憊,“殿下,我累了。”
朱杞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試圖擁她入懷,可此時的沈持玉沒有心情與他親昵,甚至十分排斥這種關系,她驟然用力推了他一把。
明明他習武出身卻被她推得連退數步,踉跄着撞倒桌上的杯碗茶碟,隻聽幾聲清脆的瓷器墜地聲,朱杞跌坐在地,手掌好巧不巧地壓在了碎瓷之上。
“八哥!”沈持玉被吓得花容失色,她連忙上前将人攙扶起來。
不顧他的阻攔拉過手腕翻開,掌心已是鮮血淋漓,細小的碎瓷紮入了掌心,瞧着十分可怖,他卻毫不在意地沖她笑:“沒事,一點小傷罷了。”
“這怎能小傷倘若傷了筋脈……”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滿是愧疚,忙讓下人拿來了傷藥。
朱杞滿不在乎地笑道:“這算什麼,從前遇到刺殺受的傷比這重多了。”
沈持玉不由想起來二人在奉化重逢時,當時他也是受了傷躲入她的馬車中。
她有些心疼但又說不出安慰的話,隻默默拿了藥酒給他清理傷口,一點點挑出傷口裡的碎瓷。
燭火下的一張臉勾魂奪魄,瞧得久了仿佛神魂都要被之奪去。
“坐好!”見他神色恍惚,她不由瞪了他一眼,誰知手上力道沒控制好碰到了傷口,他輕聲 “嘶”了一下。
沈持玉到底是沒忍住,擡眸看向他:“很疼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朱杞的神情就愈發委屈起來,他将自己的身子靠了過來,望着她,聲音悶悶地說道:“可疼了。”
那模樣好似受了委屈的孩童。
即便沈持玉心中有怨此刻也不由心軟了些,對他也不似之前那麼冷漠,可這人竟還得寸進尺,手掌剛剛包紮好就開始不老實了,環在她腰上的手指竟然在解她衣襟上的盤扣。
沈持玉有些惱火的同時臉頰也跟着發燙,兩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可此前都是迫不得已,眼下二人婚事将近,但到底尚未成親,更何況此刻還在酒樓委實有些不像話。
他不要臉,她還要顧及臉面呢。
她一把扣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紅着臉惱怒道:“再亂動就不管你了。”
他卻不管不顧一把将人帶入懷中,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的後頸,聲音也暗沉沙啞,低低地喚着她的名字:“遲遲,遲遲……”
聲音急切中透着纏綿悱恻,讓人聽了便臉紅心跳。
沈持玉到底不想如了他的意,在滾燙的吻襲來之前,跳出了他的懷抱,逃也似的離開了。
懷抱驟然落空,朱杞望着她狼狽離開的身影,眼中的笑意漸漸淡了去。
石楓從窗外跳進來,看到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心中着實有些震驚,方才他在窗外親眼看着主子故意撞碎了桌上的杯盞,又故意将手掌壓在碎瓷聲。
這個在外生殺予奪的皇子,竟然會為了心愛女子的一絲憐惜将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
他當真不理解。
但他看得出來自家主子現在心情很不好,勢必要找個出氣筒出出氣。
果然就聽他家主子道:“宋家那個啞巴還活着嗎?”
聽自家主子提起宋仲秋,石楓不由打了個寒戰,要說這啞巴也挺慘的,被沈娘子的婢子紅豆一刀切了命根子,回去之後命雖是保住了,但不知惹上了什麼髒病,渾身長滿膿瘡。
聽說每日裡,那鑽心的奇癢如同無數隻螞蟻在瘡面上肆意啃噬,他的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撓,指甲縫裡很快便塞滿了爛肉與膿血,每一次抓撓都使得膿瘡破裂,黃白色的膿液如溪流般緩緩淌出,混雜着血水,沿着他的身體蜿蜒而下,在地上積成一灘散發着惡臭的穢物。
上次石楓去看時險些就吐了。
要說旁人惡心也就算了,但宋仲秋的家人如今也受不了他了,早先宋冀年讓兩個婆子每日裡伺候着,可他痛癢起來發瘋又不會說話,每每便拿下人出氣,打罵虐待更是常事,以至于府上沒人敢去身邊伺候。
從前老太太也曾伺候過兩次,但實在受不住,看着兒子這般模樣既心疼又嫌惡,卻再未親自照顧過兒子。
宋靈珊總是遠遠地就皺起眉頭,掩住口鼻,眼神裡滿是嫌惡,轉身便匆匆離開,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宋冀年甚至連看都未曾來看過他一次,隻叮囑外人将他關在府邸最偏僻的小院中,不許他再出現在衆人面前丢人現眼。
石楓道:“最近聽說宋冀年請來了宮裡的老太醫診治,似乎病情遏制住了。”
朱杞冷哼一聲:“宋家人都該死!”
隻一眼石楓便心領神會。
夜幕深沉,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将整座府邸籠罩。忽然,一道刺目的亮光在府邸的角落乍現,緊接着,滾滾濃煙如猙獰的巨獸,迅速從那處騰起,彌漫開來。
火舌在寒風的推波助瀾下迅速膨脹,如被釋放的惡魔,張牙舞爪地沿着木質的廊柱、雕花的門窗肆意攀爬。幹燥的木材在火舌的舔舐下,瞬間發出噼裡啪啦的爆裂聲。
忽然有人大呼:“走水了!快來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