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如織,庭中□□開得爛漫,卻不及面前女子三分顔色。
朱杞似是沒看到她滿臉的羞赧,幽幽道:“沈娘子當真是烏鴉嘴。”
沈持玉先是一愣,蓦地明白她說的什麼,眼底生了幾分惱意,誰讓他吃得這般急,還怪她烏鴉嘴。
朱杞見了卻是薄唇微彎,笑道:“說起來沈娘子這救人的手法倒是獨特的,不知打哪兒學來的?”
“是跟宮裡的老太醫學的,我幼時有一個玩伴他與秦公子一般貪嘴,有次吃糕點時被噎住了恰好太醫在旁,于是我也便跟着偷學了來。”沈持玉說起往事面上浮現幾分溫馨的笑意,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少年那張肉嘟嘟的包子臉。
朱杞見她臉上浮現真切的笑容,藏在袖子中的手驟然攥緊。
她還記得他,隻這點還遠遠不夠。
朱杞好看的眸子深深望着她,“沈娘子定是十分惦念那位故友。”
自他離開京城,她們已經有六年未曾見過面了,當年成婚之時她托人給他送過請帖,他那時不可擅自離開封地,婚禮自然是沒來的,可竟連一封書信也未曾送來。
自那之後二人便斷了聯系,如今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現如今她已嫁了人,又怎能心中惦念着外男,是以她淡淡道:“隻是幼時的玩伴罷了。”
聞言,朱杞握着杯子的手驟然收緊,瞧着她的目光也冷了幾分。
沈持玉是個敏感的人,輕易便覺察出他神色的變化,她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眼前之人。
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該告辭了,正猶豫不決卻聽對面那人開口道:“對了,你今日來陳府可是有什麼事兒?”
依照他對沈持玉的了解,不是有事相求斷然是不會貿然來不相熟的人家,尤其還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顯然是有事相求。
“沒……沒什麼。”沈持玉不知如何向一個外人開口,她向來不喜歡麻煩别人,尤其她與陳夫人并不相熟,也僅僅隻是見過兩次面罷了。
見她為難,朱杞漫不經心地笑道:“你方才救了我,我又吃了你這麼多的點心,倘若你有所求興許我能幫到你也說不定。”
聞言,沈持玉眸子一亮,抿了抿唇道:“我有個弟弟想入白鹭書院求學。”
“原來是這樣,我可以幫你。”他早聽說陳家有座白鹭書院很是出名,這點要求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不過轉念一想便知她口中的弟弟是誰,登時臉上便有些不悅。
見他答應的這般爽快,沈持玉倒是不好意思了,她猶猶豫豫道:“我聽說白鹭書院招收學子須得考試,隻有考核通過了方才有資格入學,可我那弟弟他學業不精,這入學考核怕是過不了。”
朱杞拿起桌上的銀勺挖了一大勺梅子荔枝脆塞入口中,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的口感,一瞬間滌蕩了方才心中的那絲不悅之感。
他漫不經心地道:“這樣啊,确實有些為難,倘若沈娘子願意再給我做一份雪花蟹鬥的話,興許我就能辦到了。”
“啊?”沈持玉先是一愣,而後有些驚喜道:“真的?”
她為這宋仲秋入學之事憂愁了好幾日,嘴裡險些生出燎泡來,不過是做一頓雪花蟹鬥,這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朱杞點了點頭,眼底有細碎的光閃爍。
得到肯定答複後,沈持玉十分歡喜,恨不得立刻回家給他做了吃。
正在這時,陳夫人姗姗來遲,見到涼亭中坐着的朱杞先是一愣,再看到桌上幾乎吃得幹淨的碟子又是一愣。
沈持玉有些尴尬,她先前說這些糕點都是做了給陳夫人嘗鮮的,現在卻被旁人吃了個幹淨,而某人卻絲毫沒有做了虧心事的覺悟,面不改色地笑道:“沈娘子做的點心實在可口,一時沒忍住多吃了幾個。”
“無妨,難得公子喜歡。”陳夫人觑了觑盤子,這叫多吃了幾個,你要再吃下去,是不是連盤子都要吃了。
沈持玉尴尬地開口:“那個……隻要伯母不嫌棄,我改日再做些送來。”
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方才我一時着急把你忘在這兒,照顧不周還望海涵。”
沈持玉連連搖頭,“伯母您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又說了會兒話,陳夫人親自将沈持玉送上了馬車。
目送着那道身影漸漸走遠,朱杞眼底泛起森冷的笑意。
在她口中,他竟是兒時不值一提的玩伴。
好!很好!好得很!
“殿下,您的手怎麼流了這麼多血?”趕來伺候的劉福一眼便看到朱杞垂在身側的手指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他的腳邊是碎了一地的茶盞。
仿佛還是八年前的光景,她趴在仁壽宮的小軒窗前,看他領着一群小太監捕蟬。
院中翠擁紅簇,鳴蟬不絕于耳,她懶懶地打着哈欠,明明是沒精打采的樣子,卻在他望過來時笑得那般沒心沒肺。
曾經他以為宮廷裡的十六年是他最不想回憶的苦難,卻不知到了封地之後仁壽宮相伴的數年竟成了他生命裡唯一的一抹亮色。
回到縣衙後宅,沈持玉叫來了采買的婆子仔細叮囑對方明日一早上海市買四十隻新鮮肥碩的螃蟹回來。
深秋的螃蟹,殼大如盤,黃多油滿,味道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