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城郊的第一座大型主題公園剛剛落成,還是孩子的我隻是覺得遊樂場這種地方是個玩樂之所,現在回想那并不是适合幼兒而是大孩子的遊樂園。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故,就是因為他瞎作為,給我施了障眼法。
大型的過山車必須要過一米四的身高才能乘坐,爸爸使用障眼法騙過了工作人員帶我上車,過山車的防護措施本就是針對足夠體型的人設計的,所以工作人員也檢查無誤。
“緊張嗎?等等會很可怕哦。”
“不就是小火車嗎?我在兒童公園也坐過。”就算坐上了過山車,我還是對他撒的謊深信不疑,因為他之前告訴我那就是小火車。
可列車往高處駛出後,我就察覺了不對勁。待火車從高處俯沖下來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這并不是我坐過的小火車。我也在電視裡見過過山車,可因為是新建的樂園,設施當然也是最新型的。飛速的俯沖之後是一個360度的回旋。
這就足夠讓沒經曆過這些的我害怕了,但沒想到障眼法也在那個時刻失效了。障眼法在我身上墊的那陣壓縮空氣在我倒挂于天空的那一刻消失了,瘦小的孩子身材我就這樣從防護杆裡掉了出來。
就算是那時,城内的高樓也不多。這十幾層樓高的地方掉下來把我吓破了膽,可我的落下又沒有自有落體,而是跟着列車轉了一個大圈。鎮定下來後才看清綁在我身上的那根繩子,一看就知道那是爸爸故意對我開下的玩笑。
“修道之人當處亂不驚,這樣才能在危機之中思考出應對之策。真,我們不是來玩樂的,是來修行的。”
要是現在我一定知道那是他為惡作劇生搬硬造的借口,可當時的我還深信不疑。
“接下來玩什麼呢?嗯……那個海盜船不錯!和我在京城玩過的一樣大!”
我剛有些猶豫要不要拒絕,但身體止不住嘔吐起來,讓我沒法說話。他一把提起了我的領子,像是領包一樣提着還沒緩過神來的我走去。在一陣陣尖叫聲中我擡起了頭來,一艘巨大的木船正被吊在半空之中來回晃蕩。下一刻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其中,跟着木船被一次次甩到了空中。
要說記憶還真是件神奇的事,就算是什麼都記不得的年紀,也總是會有些記憶神奇地被印刻在腦海之中。要說我提到爸爸這個詞語後最深刻的記憶,應該就是這段吧?該怎麼說這種感覺呢?雖然覺得他作為師父一直和靠譜這個詞語搭不上邊,但作為父親又有說不出的感覺,我這歲數雖然還說不上人生,但确實和他經曆了不少,更何況他在管理基金會和不斷演戲之下還能抽出這種時間來。
“你在打坐嗎?”朱陽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說到。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
“打坐怎麼可能吵到我?是時候起床了。今天我們還要帶柯奶奶上山不是嗎?”
昨晚我們找到了柯奶奶,人老了就像這樣,雖然對眼前的事總是一團糊塗,但對兒時的記憶卻格外深刻,而且對父母的感情如何都不會忘記。對早年喪父的孩子來說更是如此,她記得的關于父親的點點滴滴,都與土地神向我們說的故事一一吻合。
好事是,雖然山上的橙子沒多久後品種退化沒落了,但家族裡的長輩卻都也記得他的恩情。她出嫁的對象正是當年靠種果樹發家後有了資本搬到山下縣城居住的外姓人。中落的奶奶雖然看似高嫁,但在這家裡卻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重,不僅婆家人都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在生了次子後還冠了她的姓入了柯家族譜。雖然開化多年,但在閉塞的地方上能得到這種禮遇的女人不多。
聽了我們所說的故事之後,往日糊塗的柯奶奶眼裡忽然出現了不少的光芒,這光彩讓她顯得格外有神,一邊說着以前的事而後又要求兒子帶她上山慰靈。隻是柯奶奶實在是年事過高,這山道連我們走都十分吃力,她一個老人去那裡萬一出什麼意外就太危險了。
“殿下無需多慮,我會想辦法達成母親的願望的。活到這歲數也沒有什麼還能有夢想的機會了。相比在家中無意義地度日養老,我更希望母親不留下遺憾。”
可是……“既然如此,也讓我能助上一力。如果備妥轎夫車馬,或許可以省力一些。”
所幸柯奶奶雖然年數大了,但也還沒到無法行路的年紀。用王爺的零花錢再加上柯醫生在本地的人際關系,籌備一支幫奶奶上山的轎子隊不是一件難事。雖然汽車更為方便舒适,但也因體積龐大受到了限制,但傳統的轎子就不一樣了,這種古道本就是為了轎馬所準備,隻是汽車普及後,從事轎夫的人也不多了。山裡兼職的轎夫年紀大了不說,經驗也沒老一輩豐富,在下了雨後失修的道路上也狀況層出。到了昨日垮塌的土地雕像附近,更是斷了去路。
“我倒是知道一條野路,是幾年前我們修廟時用驢子拖鑿出的土路,隻是那路實在是太陡了,轎子肯定上不去。”
“這麼小的轎子都不行嗎?”朱陽出身豪門,沒見過這種小竹轎也是正常,不過老人的骨頭脆,要是摔了可不是小事。
“我能下來走!”柯奶奶今天的精神氣十足,轎子落地後更是拄着拐杖站起來要走。
她滿是殷切的眼神和我們的擔心形成了強烈的沖突。雖然僅剩的人生要是不能達成願望的話就太可惜了,但要是為了一個已逝之人搭上這麼大風險的話也太不合适了。
就在我們所有人都犯難的時候,老吳上前一步說:“兩位爺,既然小爺是個仙人,不知能否将那食法鬼引到山腰來與太太一見?如此一來既不用太太冒險上山,也能讓兩人化了念想。”
引魂之法?那也是最基礎的法術了。隻是食法鬼既然是人靈,那意志必定還強大,還是得說動他移魂的好,不過他也顯然不記得前世的記憶了,可以說動他嗎?
“老夫人的身體肯定是走不了這段山路了,可山上的廟宇裡還有釋法大師。我們一定能做到讓父女相見的。”
朱陽說的也沒錯,至少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完全可行的方法。我聽後向轎夫行了個禮說:“還請幾位前輩帶路了。”
“不敢當不敢當,那山道就在那邊,我們這就給仙人爺帶路,隻是雨天路滑,還請仙人爺務必小心,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柯大夫,那邊有我們昨日搭的雨棚,先帶着幾位在棚中休息片刻,我們在午時應該就能下山與你們彙合。”
“實在抱歉,太麻煩各位爺了。”
想要勸朱陽也和他們一起等在原處是不可能的,可這下行路就成了作法,我可沒法保證還能顧得上他。我從口袋中拿出了幡旗,我們等等同樣要找着這條路下山,沿路設置幡旗就能為鬼靈引路。
山驢行的便道果真要比古道來得陡峭,不過好在最近的修練好像有了效果,換在以前得花很多體力行的路,今天一點沒帶氣喘。轎夫們平時也多做些體力活又熟悉山路,我們一行人很快就又見到了那座廟宇。
大師這會兒正在廟前搬石頭鋪路,好讓雨後泥濘的土路不至于那麼濕滑。正準備插幡旗的我有些猶豫,畢竟這是人家的法地,如果在此做法好像顯得有些不大禮貌。好在他與我對視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猶豫着在有些遠的位置插下了最後一面幡旗。
“世子殿下!貧僧給諸位請安!”
其他人也連忙雙手合十與他回禮後他迎我們進去,朱陽的性子可等不到坐下來好好聊這事,一邊在釋法大師的招呼下一邊已經說了我們從昨天分手後遇到的事。
畢竟是方士,聽到我們說的這些并沒有感到驚訝或是激動,隻是給我們都倒上茶後問:“癡法,你聽後覺得如何?”
“我受師父教化以法為食,當以超脫俗世之外。我肉身之世早已腐化離世,而今之世也已忘卻凡間姻緣,料無再回俗世之道。”
“可是天地因果又該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