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學?令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
“唉,别說咯。瓜娃兒随我讀不出書,你曉得我交了好多贊助費才讓娃娃讀這學校?”這戴老頭還真是個好演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才能與人拉近距離,“今日外頭是有點冷的哦。”
言下之意是想這位女士邀請我們到家中一坐好方便我們進一步調查,沒想到女士卻說:“可不是,這麼冷的天本該請兩位爺進屋坐坐喝杯熱茶,可今天有要事要忙,實在是失禮。”
“老師的要事……”
“我正忙着搬家呢,最近疏于修煉,總覺得身内靈力不如往常。所以要去山中修養一陣子。”她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我這才注意到那邊正停着一輛面包車,這會兒剛好搬完所有東西蓋上後備箱的門。
“這可如何是好嘛?我還有事想托付老師。”
“這一去也不知幾何,不過我想既然有這個需求,你們圈裡很快就會有人來替代我,所以不用再擔心。”她行了個告退禮後說,“就此一别。”
我看着她信步走向那輛車子,連忙對戴老頭說:“你就這麼讓她走了嗎?”
戴老頭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說:“闵老師請留步。”、
見闵女士沒有要搭理他要落跑的樣子,他趕緊上前一撲鉗制住了她。可剛剛明明就撲住的她,随着戴老頭用力過猛摔倒在地上,他懷裡的女人卻成了一床卷成團的被子。
面包車在那個時候發動了,一隻手伸出車窗朝我們揮了揮表示與我們道别。我再看回過神來的戴老頭,他正盯着自己懷裡那團刺繡被褥發呆。對一個身經百戰的老警察來說這種反應速度實在太不正常了,眼睜睜看着那台面包車遠去的我趕緊跑到他身邊問怎麼了?
我這才看清那床被褥上刺繡的幾個金字:【戴隊長,就此永别。】
“所以她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我被她耍了多久?”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吧?你不追那輛車嗎?要是讓她就這麼跑了以後可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用擔心,剛剛追過去那輛是青山的車。不過她顯然會用幻術,不知道他一個人能不能應付過來。我們先回車裡找支援。”
他說着站起身來跑回那輛高檔轎車邊,雖然是局長的配車但好歹也是輛警用車有先進的無線電設備以防萬一。
可還沒來得及打開車門另一輛車就急刹車停在了我們身邊,搖下車窗後青山探出頭來說:“我跟着那輛車在附近轉圈沒幾下就被他甩掉了不說,不知不覺還回到了這裡。”
是幻術嗎?剛剛和我們對話的就是那床被子,而那輛車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幻影。
戴老頭這下倒是反應快,但就在打開車門要拿起無線電的那一秒忽然僵住了。我還在和青山讨論想先分清那輛車究竟是不是幻影的時候,他用一種格外奇怪的腳步倒退到了我們身邊。
“隊長!隊長!你怎麼了隊長?”
伴随着青山的陣陣叫聲,戴老頭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并且看他要折向自己身後的模樣有些熟悉。手腳的不協調讓戴老頭幹脆倒在了地上,他四肢蜷縮很快就抱成了一個球,從雙臂間露出的那半張臉,猙獰不知是因為他受這種怪異的姿勢而引起痛苦,還是因為他正在努力和某種力量掙紮。
“這姿勢……喂!小仙人快救救隊長,這樣下去他會像那個女記者一樣窒息死的!”
也是,這張臉的表情還有窒息的可能。
奇怪之處就在于他手腳的控制并不是通過外力,我從沒見過如此直接有力的詛咒之術。按理說能讓意力如此強烈的人類被迫做出這種舉動必須得有某種能量的牽引,可就算是用了真眼術都沒看到。
“小仙人!快想想辦法啊!快想想辦法。”
這人也真是夠吵的!在我搞懂這法術的原理之前得先喚回戴老頭的意志。畢竟不管什麼施予人的法術隻要個人的意志夠堅強就不能發揮作用。我先是在他耳邊念誦幾遍淨身咒,但就算搭配了金光咒結果也還沒有改善。身體的扭曲已經超過了一個經常鍛煉拉伸的人極限,腰部傳來咔咔兩聲。
“喂!戴老頭!清醒一點!振作起來!現在就隻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我大聲呐喊都沒喚回他的意志,眼睜睜看着他陷入窒息的時候,青山忽然唱起了一首進行曲:“吾等受谕,護民安康,守律持行,除暴安良……”
這種時候唱什麼歌?雖然是我從沒聽過的歌,但這歌詞從他哽咽着的口中出來還是保持着進行曲該有的正氣。
而帶來更好的效果是戴老頭四肢緊繃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些,爆出的青筋也漸漸淡了下去。
“……保享民盛則可達所旨。”
降調表達着這首歌終于落下了句點。突破了臨界點的掙紮,他蜷縮的四肢終于癱軟了下來。青山趕緊上前跪倒在他的身邊檢查起了他的身體,可短暫的窒息看來還沒法讓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皇家警察進行曲》,先帝創建現代治安體系的時候創作的,先帝希望我們能明白創建皇家警察隊伍是通過法治來保障所有民衆平等的權力而不像過去的捕快是為了維護官威。我們出警校時都得唱這個,我就知道一唱這歌,老頭就會醒過來。”
倒也還沒算清醒,不過好在他挺過來了。就在青山走去找無線電尋求支援的時候,一隻紙飛機落到了我的腳邊,我打開後看了眼,看這隽秀圓潤的字體就知道是女人的字迹。
【吾猶此施法,乃受趙氏所托,非女本願。爾等了足矣。貴權非民與衡,女亦猶君所憂,生欲尋路亦非無分,吾等皆棋子同償共罪,奈何苦相煎?既知來去,女諾歸隐,相安想方休矣。】
“是那個女人留下的信嗎?”戴老頭咳了兩聲後挺起身來,看來是還沒完全恢複,踉跄了幾步到我的面前。
我把這張字條遞到他手裡,然後問:“她是故意留下來等我們的?好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我們她施咒的方法。”所以讓戴老頭從命懸一線中緩過來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他的意志還是她的特意放水,看這詞句的意思,她好像本來就沒有要取戴老頭性命的意思。
他看完後歎了口氣說:“唉,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不追她了嗎?她可是殺了人的殺人兇手,要是讓她出城了我們可就再也抓不到她了。”
“但她也承諾不會再用這種方式殺人了,沒必要浪費司法資源。就像她說的,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趙相權做了什麼事,為了掩蓋真相他雇傭誰通過什麼方式殺了人。有這些情報足夠交差了,那些都是有通天權力的權貴,知道得越多,我們隻會連自己的生活都不保。”
邊說着這話他邊坐進了車子,我不願和他再坐同一輛車。可還是跟了上去問:“你做警察就是為了賺錢保住自己的飯碗嗎?剛剛那首歌裡說的保護國民,維持正義呢?”
“不然就讓更無恥的人來替代我的位子嗎?想要繼續保護國民就得保住自己的位子,這樣才能在再發生這種事的時候,有人能把這些事公正地記錄下來。”
“記下來會讓世人知道嗎?永遠存檔在機密文件裡什麼都改變不了,記下來又有什麼用?”
“你說的對,我處理的每一個案子,都不可能通過正規的途徑昭告天下。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就像她所寫的那樣,我們在承擔着同樣的罪,我們都是罪人。”
“同樣的罪?”
“我們大部分人受皇權壓制太久了都忘了自己的權力。就算這時代皇帝讓出了自己的權力,王公大臣們還在想方設法把持自己的權力。我們已經習慣了不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力,甚至害怕自己成為第一個站出來的人而受到權力的責罰甚至互相内讧傷害。目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全都是出于我們‘同償共罪’。”他轉彎進入了老城說,“不久前我遇到了一個自殺的案件,一個受到不公的女孩在心靈崩潰後選擇了跳軌自殺,她的自殺造成了成渝鐵路大晚點,有不少的乘客都在責怪女孩不換種死法而要用這種影響到這麼多人的死法。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這條鮮活生命的去世是因為社會的不公。她曾經受到的侵害如果能用一個健全的體制還她公平和清白,如果有人能在她受到不公後站到她的這邊為她說上兩句話,就不會出現她跳軌的事。但你們坐車的人并沒有,所以你們必須償到這種罪過。往大了說,好不容易乙卯革新後這個社會還是這副模樣,也是我們大家該承受的罪。”
“于是你就通過這番歪論讓自己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