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莫離下令休整兩刻鐘。将士們大多原地休息,有喝水的、有吃東西的、還有鑽進樹林裡的。
一棵歪脖樹下,有兩人面對面在說着什麼。兩人不遠處,兩名男子加一個小男孩,張望着他們,能看到嘴巴一張一合,全然聽不到在說什麼。
武兮楓盯着清兒的背影,心想,“雖未預料到她自己能平安無事地逃出來,不過眼下便不急了”。他擡頭望向天空,沒有半點熟悉的影子。
方圓放棄聽八卦,轉頭看着男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程實,果實的實。”
“你姓程。”武兮楓歎道。
程氏并不稀奇,程實訝異這有什麼好驚歎的。
“程實,誠實,是個好名字。”方圓說道。
“你該不會要這麼一直盯着我看吧?”程澄莞爾一笑道:“我真的沒事!要不我跟你說說最後一次見東洋軍在哪座城?”
見對方依舊不語,她繼續道:“當時他們是要去鹽城。喂,你該不會啞巴了吧?要我替你看看不?”
“好,你看看。”東方莫離不自覺地應道,伸手向前,露出手腕。
“沒啞嘛!說正事。你帶了有多少人?”
“這裡不到五萬。”
“他們一共二十萬。”
“無妨,還有二十萬已到鹽城了。另有五萬約莫跟我們同時抵達。共計兵馬三十萬。”
聞言她仿佛安下心來一般,緩緩呼氣道:“他們領兵的那個男人武功相當高,你要注意安全。”
“好。”
“他們擅長夜襲,晚上千萬注意防守。”
“好。”
“他們有五萬騎兵,十五萬步兵。一路搶了百姓不少錢糧,算是糧草充裕。”
“嗯。”
“他們搶的城鎮都是相對富裕的,總覺得對這裡的情況很清楚。”
“嗯。”
“小翊怎麼樣?”
“他很擔心你。”
她心裡流過一股暖意,他平安就好,心想着。
“時間到了,你們出發吧。”她道。
“清兒……”
“怎麼了?”遲遲沒等到下文,她問道。
“你願不願意随軍?”
“想讓我入營當軍醫?”
“……”
她回頭看了眼小實,思索道:“倒是沒什麼不行的。”
“好,就是軍醫。”他堅定地道。
殊不知這個決定就像蝴蝶煽動的翅膀,引起後續一系列事件走向不可挽回的結局,像極了易天蔔算的卦象。
因他們目前所在位置,離後面醫官的車隊很遠,兩人便跟着他們先行。
程澄不客氣地帶着小實坐進了王上的禦駕。
數日後,大軍如期抵達鹽城。十餘日來,鹽城久攻不破,雙方已僵持兩日,援軍的到來無疑助長了傲天軍的士氣,尤其王上親征,更是振奮軍心。
程澄兩人自覺退居後方,與軍醫待在一處。
随行的軍醫大部分她都眼熟,還有那個更熟的人見到自己的刹那,半晌說不出話來,還是她先打破沉默,招呼道:“譚姑娘好久不見”。
“清兒你能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咱們都這麼熟了,喚譚姑娘是不是太見外了。”譚半夏熱情地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道,隻是那雙沉靜的眼眸絲毫沒有半點笑意。
程澄面無表情,并不想應付她的虛情假意。
“軍營人多眼雜,不像咱們私下裡,不如清兒喚我的官職更妥帖。”譚半夏補充道。
“譚太醫說得有道理。在這裡太醫便喚我月醫師吧,到底是王上拉來幫忙的。”程澄說道,她亦不想聽到清兒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明明并不喜歡自己,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清兒,啊不對,月姑娘,是不是半夏做錯了什麼,為何這次見面,你這般生分?”譚半夏倒打一耙先道。
程澄着實看不透,她為何這副模樣,演給誰看,卻不知那群豎起耳朵的圍觀群衆都是看戲的。
“不打擾譚太醫做事,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懶得跟她糾纏,叫上程實,兩人往樹林裡走去。
留下譚半夏一人淚眼汪汪惹人憐。
不多時,新來的冷面美人軍醫惹哭了楚楚可憐的譚太醫之傳言一傳十、十傳百,擴散極快。
“阿姊,那個女人是誰啊,怎麼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兩人走得稍遠些後,程實拽着她的衣袖問道。
“小實不錯呀,小小年紀,還有鑒茶的本領。阿姊可是認識許久,才發覺那位茶藝不錯的。”程澄由衷地贊揚道。
其實程實的聰明不止這一點點,教他習武時,她亦有察覺,不論什麼招式都能很快照葫蘆畫瓢練得有模有樣,雖比不了當年的峥峥,比自己年少時定是強多了。
“阿姊說什麼茶,好喝嘛?”他不解地撓撓頭,吧唧兩下嘴,有點饞了。
“不好喝。”她搖搖頭道,沒有如實解釋清楚。
“哦,不過咱們這是去哪啊?”
“上山采點藥。”
“對了,阿姊的腿還沒有敷藥呢。”程實突然想起來,低頭看向她衣擺那裡偶爾露出染有血迹的地方。
他腦海閃過兒時阿耶被人背回來的記憶,脫口問道:“阿姊會不會像阿耶那樣躺在床上再也醒不來了?”
“你阿耶被蛇咬了?”
“阿娘是這麼說的。”
“小實,想不想學醫術?”
程實毫不猶豫,肯定地道:“像阿姊一樣治病救人?不想!”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救!”他堅定地說着,并非反問。
“學醫倒是并非要治病救人。想治便治,不想治便不治,全憑已心。隻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受了傷,或者親近的人受了傷,懂醫術,興許會有用處。”
“嗯……”他猶豫着,随後說道:“阿姊這麼說的話,那我學。”
“好,第一堂課”,她蹲下身,采了一株嫩綠色的藥草遞上去,“這是散血草,常用于止血、還有消腫的功效。”
她又采了一株,用手帕包起來,将其放在一塊埋在土裡露出一邊的岩石上,随手撿了一塊小石頭按在手帕上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