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在院中大兄兄們陪着玩鬧一會兒,到了睡午覺的時辰,月染有些困了,拉着兄兄,四處張望尋人,看到在房檐下立着的身影,便沖了過去,拉着他的手道:“耶耶哄覺覺”。
墨星辰不明就裡,待兒子解釋後方明白,蹲下一手一個抱起兩人,道:“房間在哪?”
“那兒”,月白伸手指出位置。
房間很是整潔樸素,一張大木床在裡面,床頭有兩隻木櫃,窗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擺着筆墨紙硯還有許多竹簡卷軸,桌角有一隻陶瓷花瓶,裡面插着幾枝粉紅色的野花開得甚是嬌豔。
月白在最裡面,月染在中間,墨星辰褪下外衣攬着兩人躺在外側。
此時月染睜着大眼睛看着他道:“耶耶不唱嘛?”
“唱什麼?”
“娘親、幹娘都要唱歌謠的。”
“……額……阿耶……不會唱……”墨星辰緩緩道,察覺到女兒眼裡的失落,立即在腦海裡翻閱熟悉的搖籃曲,輕輕哼着。
月染聽着柔和的曲調,嘴角蕩起微笑,一隻手扯着他的衣襟,閉眼慢慢沉入夢鄉。
月白一手牽着她,另一隻手抱着她,亦安心地睡了。
夢裡娘親跟阿耶陪着她們坐在土堆上看日落,周邊滿是漂亮的花,開心極了。
深夜裡,已至四更天,程澄睡得正沉。
夢裡她倚着廊柱看院中玩鬧的孩子們,熟悉的人從身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處,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享受着片刻的安甯與幸福,沉溺其中。
急促的敲門聲,驚碎了她的美夢。她抓起外衣随意披在身上,前去開門。
李全鐵青着臉,急道:“醫師快去看看吧,王上吐血了,喘不上氣來。”
她取了面巾圍在臉上,披着外衣邊走邊穿。趕到寝宮内時,啟王半趴在床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小翊在床邊急得不行,面巾額頭都沾染了血迹。
“你快去洗臉,用酒消毒,換個面巾。”程澄催促道,半跪到床邊,查看啟王的狀況。
他呼吸不暢、面色蒼白、手部發冷,脈象跳動快得吓人。
她立刻吩咐,尋東璃君跟王後過來。心想,已經回天乏術了……
李全立即派人去傳,再回來時,面色苦凄凄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啟王,我扶你坐起來,紮兩針能舒服點。”她解釋道,随即擡手扶起趴在床邊的人。
不知是突然變位置,還是怎樣,東方暮白感到喉嚨一陣瘙癢,随之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一股鹹腥順着嗓子噴射出來。
幸好程澄在他側後方,僅一隻衣袖和一隻手染了血,要是正面被噴定要跟小翊一副模樣。
東方暮白攥着手帕用力抹了一把嘴,“孤到時候了?”
“嗯。”她從袖間抽出銀針紮在他喉嚨下方的位置,搓着轉了幾圈拔出,使得他急促的呼吸稍平穩,不似剛才那般憋悶。
“記着你答應孤的,離兒交給你了。”
“啟王放心,經過這兩個月的嘗試,我有八成把握。”
“好,好,好哇,咳咳咳咳。”又是一口老血,幸得他拿着手帕及時遮掩,都吐到帕子上了。
“孤想躺一會。”
程澄握着他的手腕,掐着脈搏,不似剛才跳得快,已經漸緩,緩至很慢很慢的速度,連他的氣息都能察覺到明顯的衰弱。
“躺着咳血的時候容易嗆到。一會他們過來,啟王可願堅持再坐一會兒。”
“好。”東方暮白閉着眼,全靠手臂強撐着床坐穩。
“姊姊,父王怎麼樣?”東方子羽洗漱一番回來,張口便問道。
她微微搖頭,他盡收眼底,登時就紅了眼眶。
東方暮白睜眼,道:“子羽過來。”
他三步并兩步,大步往前,跪到床前。
東方暮白看着他,臉上扯出些笑容,“孤的好兒,日後要全力輔佐你王兄,聽他的話。”
“兒臣知道,知道,父王放心。”
“乖。”東方暮白想伸手摸摸他,奈何夠不到。
見此情形,他往前靠了靠,抓着父王的手,貼在自己耳邊。
程澄起身讓開位置,輕聲道:“扶着些吧,他快坐不穩了。”
她明白這時候醫生已經沒什麼用了,應該留更多空間、時間給家人。
東方子羽調整位置坐在父王身後,扶着他的身體。
東方暮白順勢倚靠在兒子身上,緩解手臂的重負。
“王上怎麼樣?”墨曉靜趕到寝宮便問,見到他虛弱的模樣,滿眼都是心疼。
東方暮白無力地向她招手道:“過來”。
她坐在床邊,緊緊握着他伸過來的手,哽咽道:“王上……”
“孤叮囑你的,千萬牢記,切不可心軟犯糊塗。”他不放心地說道。
仿佛交待後事般的狀态,讓她聽着眼淚就撲簌簌地掉,“妾身都記得,王上放心。”
“離兒呢?還沒來嗎?”
“王上,奴才派人去離宮傳了,太子馬上就到。”李全連忙禀道。那裡不比王後寝宮離得近,來得自然不比王後快。
東方暮白倚靠着兒子閉目養神,差點就要一睡不醒,直到耳邊傳來大兒子的聲音,迫使他硬是擡起了沉重的眼皮,睜眼瞧見大兒子拉着他的手臂,滿臉焦急的模樣。
“離兒來了。”
“父王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他違心安慰着他道,接着挪動被他拉着的手臂,伸到被褥裡,拿出黑綢緞卷軸遞到他手裡,叮囑道:“傲天國交給你了,莫忘為父的宏願。”
東方莫離握着卷軸,看向清兒,“父王到底如何?”見她微微搖頭,一顆心沉到底。
“離兒?”
“兒臣在呢。”
“答應父王……實現大業。”
東方莫離低頭不語,父王的宏願與他所想相差甚遠,他不想答應,可是父王臨終遺願,他亦不想讓他失望,滿心滿身皆是掙紮。
“你若不答應,讓為父如何瞑目!咳咳咳咳……”情緒有些激動的東方暮白急用手帕遮擋口鼻,又是咳嗽不斷,他記得那丫頭說過這病主要是通過咳嗽噴出的唾液之類的傳染,先前咳血噴到子羽臉上,讓他一陣後怕。
“兒臣答應,兒臣答應就是了,父王别動怒。”東方莫離壓着嗓音道:“隻要父王好好的,要兒臣做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