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藥、送藥、診脈此等事，程澄不假手于人，像消毒、取藥材、找醫書這類事都交由譚半夏去做，其兄從旁協助，三人算是配合默契。

一天六鍋藥，除了去東政殿送藥，她基本都待在廚房，就差在廚房支張床，夜裡也睡在這兒了。

譚家兄妹曾多次提出替她煎藥都被婉拒，拒絕的次數多了，對方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再不提了。

這種送到啟王和東璃君嘴裡的東西，就是李全，她都不放心，主要是深受宮廷劇的影響。

調整了三次藥方，啟王的病症終于趨于平穩，沒有日益嚴重的症狀不過是表象，實際上長期受病竈侵害的肺已至極限，靠藥吊着，活一日賺一日。

有一日在膳房，譚半夏猶豫許久，問道：“我見月姑娘每次都多熬一份藥，是誰染上肺痨了嗎？”

“是東璃君染了風寒，我煎些清熱潤肺滋補的藥劑給他。”

譚半夏的疑慮未消，她這幾日仔細觀察過月洛用的藥，兩種湯藥雖有差别但很是相近。

“宮裡不是有太醫？”

“他不愛喝藥，太醫沒辦法，這才讓我代勞。”

“聽姑娘的語氣，好似與太子很熟？”譚冬淩插話問道。

“談不上多熟，認識得比較久了。”

“姑娘是南都城人？”

“譚公子煮碗時辰夠了，可以撈出來了。”她岔開話題道。

他用長木瓢将碗、勺撈出來晾在一旁，繼續問道：“不是這裡，那姑娘是哪裡人？蘭城嗎？”

“我與兄長是新城人，姑娘可聽過？在北邊靠近墨月國。”譚半夏順着兄長的話補充道。

“新城少時去過兩次。我不是傲天國人，是墨月國皓月城人士。”

“墨月？”譚半夏有些詫異，她們生活在邊境，即便不關注軍情，每每聽街頭巷尾傳言亦知道兩國局勢緊張到一觸即發的地步。

“聽說墨月遷都到祥雲城了，姑娘家可跟着搬去了？”譚冬淩問道。

“不知道，最近幾年外出遊曆，許久未歸家了。”她應道。阿兄有沒有搬回祥雲城，她不清楚，不過依她猜測大概率是搬回去了，畢竟是故土。

月姓少見，單憑墨月國皓月城這一點，譚冬淩心想定能打聽到更多消息。

“你離家數載，父母不擔心嗎？”譚半夏問道。

聽她提及父母，程澄一瞬陷入沉思，想到家鄉的父母，如今自己在這，那邊的自己又是什麼情況？是被送進醫院搶救變成植物人？還是已經身死？又或者與這副身體的主人交換了？

不管哪種情況，肯定都要惹父母傷心難過。

譚半夏見她遲遲未語，喚道：“月姑娘？”

“跟家嫂報備過了。”她回道，說到這，突然想起，阿兄可能還在皓月城，若是舉家搬去祥雲，嫂嫂一定會讓人送消息給自己的。

聽她如此說，兄妹倆即刻反應過來，月洛也是無父無母，與兄長相依為命的苦命人。這越發激起譚冬淩的保護欲，想保護這個跟妹妹一樣的小女子。

算着時辰煎好了藥，程澄倒進東璃君的藥碗裡，放進食盒，“麻煩幫忙刷瓦罐，我去送藥了。”說完提着食盒離開了廚房。

譚半夏着手清理藥罐，看着站在那邊發呆的兄長，搖了搖頭。

傲天國連城禾青酒樓，名為地球的包間裡，坐着那位身着墨藍的外衫在這種季節裡略顯沉悶，一人站在其身側一步外，門旁站着另一人甚是恭敬。

“主人親臨，可是因為屬下那隻信鴿所傳的消息？”門旁那人問道，他正是禾青的夥計，亦是東家那日離開後放飛信鴿之人。他隸屬乂木閣，是暗雲插到這兒來的暗樁。

“你見到的可是畫像上這位女子？”陸子峥舉起一幅清兒的畫像問道。

那人一邊盯着畫像一邊回想，不久回道：“是她。禾青第一東家。她當日便騎馬離開了，不知去哪了。”

“騎馬離開……”墨星辰嘀咕道，心中盤算着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回主人，東家從後院牽了匹馬就走了，還叮囑不準透漏她來過，屬下才沒敢詢問去向，怕被東家察覺。”

“她不是騎馬來的？”陸子峥問道。

“不是。”那人搖搖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兩人心裡都有了眉目。

“她是一個人還是與人同行？”墨星辰問道。

“一個人，東家隻牽走一匹馬，屬下亦沒見到她身邊有其他人。”

“随便上幾道菜。”墨星辰吩咐道。

“好咧，客官您稍等。”那人習慣性地将布巾搭在身上，變成笑迎迎的面孔，看着跟普通夥計并無區别。

“去易天住處的路，沒忘吧？”墨星辰問道。

“記得。不過清兒應該還沒回來。”陸子峥回道。

“無妨。”墨星辰道。他認為山上的人更清楚她的去向，卻萬萬沒想到會有意外……

兩人飯後便前往水天一色，臨行前墨星辰賞了暗衛一隻金元寶。快馬疾行一個時辰，抵達山腳下，山峰高聳入雲、樹木茂盛，山路難行。他們将馬拴在樹林裡，運輕功登山。

水天一色矗立在半山腰，一個時辰便到了。

眼前的花海，讓陸子峥不禁想起清兒遊走在花叢中的身影。

“你們是水？”軟糯的聲音響起，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山上何時有小孩子了，陸子峥心想，不會是師傅他老人家撿的孤兒吧。

“你們是水？”聲音再次響起。

兩人同時望向身後那棵枝繁葉茂的樹，隐約能看到兩隻幼小的身影。

“染染問你們是誰？”另一聲音解釋道。

“你們又是誰？為何藏在樹上。”墨星辰開口道，總覺得這兩個小家夥可愛得緊，很是喜歡。

“娘親等。”染染乖巧地回答，不忘又問了一遍，“你們是水？”

她伸手想撥開擋眼的樹枝，可樹枝有點遠，她用力往前，不想腳底一滑，栽了下去，拉着兄兄的手，兩人一塊往下掉。

月白滿心想着保護妹妹，将她牢牢護在懷裡，閉着眼睛聽天由命，不想身體沒跌到地上，反而被人接住了。

“謝謝伯伯，可以放我們下來嘛？”月白看着這個緊盯染染和自己的怪人問道。

他該不會覺得染染可愛想拐走她吧！他心驚地想。

娘親常道不能跟陌生人走，給糖也不行，陌生人會把他們賣去别人家做奴隸，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月染自來熟地伸手拍到墨星辰的臉上，咯咯直笑，喃喃道：“兄兄好像，像兄兄。”

聽了妹妹的話，月白才反應過來，仔細看着面前這張臉，的确跟自己很相像。

他記得娘親說過，自己長得跟阿耶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他有些不敢相信，娘親不止一次告訴他們，阿耶有重要的事，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來。

月染玩樂了一會，摸摸小肚子，道：“染染餓了，兄兄回家。”

墨星辰不放開她們，抱着月染的胳膊颠了颠，看着這張跟清兒小時候有八分相像的面容，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染染快三歲啦，兄兄也快三歲啦。”

“月染，月白。”他指着妹妹跟自己依次說名字，停頓片刻，盯着面前的人，繼續道：“娘親……月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