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還歡喜的墨曉夢,此刻滿心滿身都是傷,“王兄,小七先回宮了。”
“你要知道,人這一生既短暫又漫長……短暫得你以為此生隻夠愛一個人,漫長得你會覺得除了愛還有很多事要做!”
墨曉夢未語,可這話,她終是聽到心裡去了。
皓月城雖沒辦成這樁喜事,不過千裡之外的暮雲城鐘府,倒是真成了一樁喜事。
鐘府的大公子與暮雲城郡守之女喜結連理,是城中人津津樂道的佳話。
為此,鐘平樂特請了三個月的假回家迎親。
離家數年,如今他官至軍候,算得上光耀門楣。随着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離開,迫始他不得不承擔更多,成長更多,變得愈發成熟穩重,再不是曾經那個無畏的少年。
兄長成親,歸家依舊單身的他,瞬間成為衆矢之的。送上府說親的拜貼,差點踏破了門檻。年少有為,承繼祖業,未來必然官運亨通,自然是各家争搶的良配。
鐘老夫人整日喜笑顔開,樂得合不攏嘴,其一是因府裡正在籌辦的大喜事,其二是久别的小孫子歸家,其三則是小孫子的大喜事亦不遠了。
兄長的書房裡,曾經挂着她畫像的位置換成一幅梅花圖,鐘平樂看着心中有幾分了然。兄長放下心中所念,他為此感到心慰,她是個連王上的婚約都敢毀的人,這世上怕是沒人能讓她停留。
“甯靖比在皓月城見時,又健碩了些許。”鐘亦欣打開話題問道。
鐘平樂回府次日便舉行了及冠之禮,取字“甯靖”,雖晚了近一年,但禮不能免。
“整日在軍營裡操練,身體硬實得很。”他擡起手臂,展示自己的訓練成果。
“聽聞韓家玉靜進了宮,現下可封了位分?”
“入宮的女子都是賜的官職,沒人被冊封過。”
“程姑娘還沒回去?”
“兄長提她做什麼,連個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的人,回不回來有什麼關系。”
“你與她關系這麼好,為兄倒是有些意外。”
“兄長誤會了,我跟她可談不上什麼好。不提她了!”鐘甯靖心裡仿佛不願與兄長提及她一般,随即換言道:“年後我要回皓月城的,上門說親那些人,請兄長幫我跟祖母求求情,别讓我去赴約了,簡直比上陣殺敵都累。”
“相了那麼多,沒一個看上的?”
“……話不投機。”
“罷了,我去與祖母說。你常在皓月城,日後若有相中的,來書讓母親上門提親便是。”
“謝謝兄長。咱倆晚上去禾青吃火鍋怎麼樣?我請。”
“好啊。請祖母、父親、母親同去。”鐘亦欣痛快應允,他有些日子沒去了,再者冬日裡最宜食的便是熱騰騰的火鍋。
鐘亦欣成婚之日在正月,其禮成後數日,鐘甯靖便返回皓月城了。
城中喜事連連,山中逍遙自在。
常言道,山中不知世間事,出山方知世變遷。
靠近連城的山間,名為水天一色的院落裡熱鬧得很。
兩個男孩在院外蹴鞠,一個美貌女子與兩鬓斑白的先生在庖屋忙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院中作畫,一個桌子高的小人與另一個少年在院中揮樹枝。遠處山頭,一位夫人牽着一個奶娃娃摘花采草。
這群人正是程澄她們與她的兩位師傅。
她們兩年前躲進山裡,走山路抵達水天一色,自此藏身于此,過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生活,難得平靜。
月白、月染已兩歲半,程澄惦記着該走出去做該做的事,可根本無法舍下他們獨自離開,比起孩子依戀她,貌似是她更依戀他們。
“娘親,抱抱。”月染軟糯糯地撒嬌。
“小染累了?”程澄輕聲細語地詢問,俯身将她抱在懷裡。
她手裡抓着花草,趴在娘親胸前蹭了蹭,很是滿足。
“你幹娘應是做好飯了,回家吃飯,好不好?”
“嗯,染染要跟兄兄一起。”
程澄微微一笑,提了下背簍帶,抱着她往回走,這孩子除了在采藥的時候愛跟着,在家都是小白的跟屁蟲。
在院中舞樹枝的月白見着娘親妹妹回來,邁着小腿蹬蹬迎了上去,喚了聲娘親,緊着道:“染染到阿兄這裡來”。
月染從她娘親的身上滑下來,抓着手裡的花,挑了一朵藍色的,“兄兄給”。
“謝謝染染,阿兄很喜歡。”月白拿着花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她從懷裡掏出手帕,湊過去往他臉上糊,念叨着,“兄兄滿頭汗,染染給擦。”
月白任她揉搓擦按,半聲不吭,不如說還很開心。
月染擦好他的臉,将手帕揣進懷裡,拉着他的手,去每個人那都送了一朵花,這基本是她每次跟上山回來必做的事。
程澄與師傅在院子圍欄邊晾曬新采回來的草藥。
她心事重重的表情易天看在眼裡。
“有心事?”他問道。
“拖了這麼久,想着該下山了,心裡又放不下。”
“為師說過,做你想做的便是。”
“倘若徒兒真在這山上待一輩子,師傅怕是遲早要趕我下山的。”
“時機不到,你若願意,便待在這山上,難得逍遙自在。”易天縷着胡須說着隻有他自己明白的話。
“洗手開飯啦……”庖屋傳來武瓊玖的呼喚聲。
月染拉着兄兄哒哒地跑到臉盆那裡洗手。武牴等人排在後面,洗幹淨手,他們幫忙拿碗筷端菜,兩小隻則爬上自己專屬的椅子等着上菜了。
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圍了一圈的人,其樂融融。
五日後的清晨,天不亮程澄背着包獨自下山了。
想起前日夜裡跟兩個小家夥說娘親要離開一段日子,小染不明所以問離開一段日子是什麼,直到聽說要幾個月見不到娘親,等到下雪時娘親回來才能見得到,小染苦着臉瞬間哭了,她抱抱哄哄許久才好。
小白答應照看妹妹,還有大家都在,她是放心的,小染比起她更粘小白,這是她能下定決心離開的原因之一。
武瓊玖知曉自己在山上身負重任,除了叮囑她路上注意安全,從未提過要跟着。
武牴提起要跟着她打下手,被拒絕了,山上更需要他們。
清早,兩個小家夥懵懵醒來,小染張口便喚,“兄兄”。
月白牽着她的手,應聲。
小染接着喚道,“娘親”,遲遲得不到回應,她睜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來看去,不見娘親身影,而後仿佛起來什麼似的,哇哇大哭。
月白連忙抱着她,安慰道:“染染不哭,阿兄在呢。等下雪的時候娘親就回來了。”
武瓊玖聽到動靜跑過來時,看到這一幕淡淡地笑了,關上門将安撫小寶貝的重任交給家裡的小男子漢。
“阿兄在呦,一直陪着染染。染染不哭呦。”
月染趴在他身上嗚嗚哭不停。
“染染要不要看阿兄練武,給阿兄加油?”
“嗚嗚……要……嗚嗚……”
“那染染不哭了好不好,陪阿兄練武。沒有染染加油,阿兄沒力氣練武。”
“嗚嗚……好……”月染爬起來,“染染加油給兄兄”,抹了兩把眼淚,眼睛紅紅的。
看得他心疼壞了,拿着手帕替她仔細擦幹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