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太醫請起。勞兩位不遠千裡趕來,尚未好生休息又被傳召入宮,實在是事急從權,望兩位莫怪。”墨曉月舉止端莊,很有一國之母大家風範。
“這些都是臣等應盡之職。”鄭百草應道。
“事不宜遲,勞兩位,随本宮去看看。”
兩人跟在後面,面露忐忑之色,路上他們始終都沒想明白,院裡那麼多資深的醫官,王上為何偏偏派他們來。
“這位是暖妃。”珍珠引兩人到寝宮内室床側解釋道:“之前偶爾還能醒來一兩個時辰,現在昏迷已有十餘日,再未醒過。”
“姑娘容吾診治一番。”鄭百草湊到床邊,手指隔着絲巾搭在她腕上。
随着時間漸漸流逝,他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暖妃可是落過胎?”
“約有半年多,胎兒尚不足月意外落了。自那時起暖妃身體便不大好。”
“滑胎于女子最是傷身,日積月累這身體虧損極嚴重,脈象甚弱甚緩,呈油盡燈枯之相。”
“鄭太醫所言何意?”
“臣無能,王後恕罪。”鄭百草如是說,孫樂連脈都不用再診了。
聞言墨曉月面上難掩憂愁。
珍珠見狀插嘴道:“這位太醫不是還沒診治,更何況兩位連疫病都診得了,暖妃的病一定有想到辦法的,是吧?”
“臣的醫術和經驗都不及鄭太醫,他若沒法子,臣更是沒法子。”孫樂誠懇禀道。
“姑娘說的可是柳葉、桑葉兩城的瘟疫?”鄭百草捕捉到珍珠話裡的關鍵。
“是啊。兩位太醫被先王派去支援染疫城鎮,救治百姓,此事在這裡都傳遍了。王後知曉兩位醫術高,才特請辰清王派您二位前來。”
聞此言,鄭百草和孫樂兩人面面相觑豁然開朗。
“王後許是誤會了,爆發瘟疫時,臣二人雖作為醫師前往支援,但真正治愈疫病的是清和郡主,臣等不過從旁協助。”鄭百草解釋道。
“清和郡主?是哪位王兄的女兒?”
“臣聽聞,清和郡主來自鄉野,是先王破例冊封的。”
“王後這怎麼辦?”珍珠沒想到請錯了醫師,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再耽誤近一個月。
“暖妃的病,兩位太醫真的沒辦法醫治?”
“暖妃脈博微弱,用藥需得十二分小心,可身體又虧損嚴重,需得加大劑量,臣實無可施之策。”
“臣建議王後尋清和郡主來,郡主師從皓月城最有名的易芔醫師,醫術精湛。”孫樂适時提醒道。
“既是太醫所說應不會錯,王後不如直接将易芔請來?”珍珠提議道。
“臣聽聞這易芔醫師雲遊去了,醫館交給他幾個徒弟照看,若要尋他恐怕要花上些許時日。”孫樂提醒道。
“恕臣直言,不論是尋易芔來,還是請郡主來,暖妃的病,看狀況,怕是等不了那麼久……”
三日後,星葉國大隊人馬前往墨月國尋醫治病。
珍珠坐在其中一輛馬車前,嘴角彎起的弧度從未放平過。比起來的兩位太醫治愈暖妃的病,如今這個結果更讓她歡喜。
那日墨曉月考慮到路上耽擱的時日,便毅然決定啟程前往皓月城尋醫。
若清和診不了,還有她師兄,她師兄診不了,還能尋到她師傅,無論如何,去那兒總比在此地幹等着希望大。
墨曉月向王上說明原因,對方并未反對,甚是體恤她這些年的辛苦,叮囑她此番回國可多待些時日,兩個月内回來即可。
所謂的體恤在她看來,不過是不在乎罷了!
四公主要回來的消息,人未到,便已在墨月國的王宮傳遍。
宮裡的兩位公主對這位王姊沒什麼印象,畢竟她出嫁時,她們尚幼,不過她們心裡很是期盼她的到來。
尤其是墨曉晴,對于她王兄會親切地喚上一句“阿姊”的人很是好奇。
墨星辰得了消息便着人将文昭宮裡裡外外清掃一遍,收拾得一塵不染,還将文太嫔接了回來。能讓他如此體貼善待的兄妹裡,過去隻有曉晴一人。
文昭宮是文太嫔離宮前的住所,墨曉月出嫁前同住于此。
冬日的尾聲象征着春天的伊始,正午和煦的陽光鋪滿大地,冰雪逐漸消融,淺薄處化作一攤泥水恣意流淌。
孩子們踏着水窪不亦樂乎,不過每日清晨這一小窪雪水會凍結成冰,待烈日升空再次化開,循環往複直至春天到來。
車馬駛進皓月城,墨曉月主仆皆難掩心中激動,不過她淡淡的微笑裡看不出内心的變化,作為婢女的珍珠絲毫不掩内心的雀躍。
宮門口鄭路提前許久來候着,王上囑咐他定要親自安頓妥當。除了他,還有文太嫔亦來等着,她看見遠處駛來的馬車便紅了眼眶。
“老奴恭迎公主回宮。”鄭路見着馬車靠近,行禮道。
“王後瞧着好像是鄭路。”珍珠撩開布簾,看着像是記憶中熟悉的面孔禀道。
“阿月。”文太嫔顫抖着聲音喚道。
墨曉月急切地撩開簾子,看到母妃時,眼睛瞬間紅了。
文太嫔見到自己女兒那一刻,這淚便止不住地流。
母女倆闊别十餘載,有幸再見,緊緊抱着彼此,仿佛這輩子都不想再分離一般。
墨曉月強忍着不讓眼圈裡的淚水流下來,一國之後,若是在這大街上哭花了妝,怕是不知要被多少人于茶餘飯後恥笑。
“母妃,咱們上馬車再說。”墨曉月扶着她道。
“好好好。”文太嫔握着她的手,根本舍不得放開。
車隊再次緩緩啟動,駛入王宮。
馬車裡,墨曉月替母妃拭淨臉頰的淚痕,看着她鬓間微白的發絲、臉上漸起的皺紋,美貌早已不似當年,可亦如她記憶中那般端莊溫婉美麗大方。
歲月無情亦有情。
她的淚水不經意地落下,溫濕了臉頰,母女兩人四目相對,淚流的臉上洋溢着笑。
“這麼冷的天,母妃出來等,這手都涼冰冰的了。”墨曉月心疼道,拿着暖手爐放到她手裡。
“不礙事,能早一點見到你平安回來便好,這一路上可順利?”
“嗯,很是平順,母妃放心。您出宮住得可好?”
“還好,王上對我很是照拂,知道你回來,還将我接回宮來小住。”
“九弟繼位,倒是比墨珺強得多。”
“他雖被貶,到底是你三兄,直呼其名諱多有不妥。”
“母妃不可亂說,他早不是太子,更不是三王兄,弑父弑君之人,哪能再與我們論兄弟姊妹。”
“嗯,也是,罷了。如今王上即位,于咱們母女倆都是難得的好事。”
“哎……若非阿弟早夭。”
“都是命……”文太嫔輕聲道,語氣滿是心酸苦楚。
當年,她誕下雙生子,恰都排行第四,然而王子不過一月便夭折,若非公主尚在,她怕是早跟着去了。
宮裡的情況墨曉月通過母妃的家書偶有了解。
遠嫁前還是宦官的鄭路,曆經數年官至宦者令,新君繼位,仍在其職,她掀開簾子,道了句,“勞煩宦者令特意來迎。”
“公主客氣,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王上一早便命人将文昭宮打掃得幹幹淨淨,就等着您回來了。”
“王弟,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