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做事。”阿公闆着臉。
“嗚嗚。”阿南伸手拿過,鼻子裡吹出了鼻涕泡泡。
景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見她臉上沾的柴灰被她的眼淚哭出了個大花臉,他那似是被臘月的寒風冰凍住了的心慢慢活了過來,他收回手,看了眼他冒着血的手,伸出好的那隻手拿過她手裡将将接過的藥粉:“我來。”
他還笑了笑,眼睛因着笑光,讓他那雙看着阿南的眼依如星目,耀眼得過火。
“怎麼回事?”楚阿公見他拿過藥包,問了一聲,又示意孫女,“快去翻面,泥鳅要烤黑了!”
阿南頓時急得直跺腳,小灰臉上滿是急切和悲傷。
景修手傷重了。
泥鳅要黑了。
手出事了,他們的肉也要出事了,阿南見景修朝她笑着搖頭,見他還笑得出,她哭着朝烤泥鳅的石闆跑去,嘴裡哇哇哭着道:“壞景修,壞景修,不聽我的話,阿南生氣啊,好生氣!”
她不知要罵誰,隻好罵讓她心裡痛得慌的小夫郎。
先罵罵,當下肉要緊,快要烤黑了。
烤黑了,景修那吃不飽的肚子就更沒得吃了。
阿南去救肉了,景修收回望着她撲過去的眼,用嘴把藥包咬開,把藥粉送到他傷了的那隻左手上。
“嘶!”刀尖藥一上去,景修痛得直嘶氣不休。
“怎麼回事?”阿公再問他。
這時,站在門邊一聲不吭看着外面的李大娘突然走出了門外,就在景修跟阿公說了他家被隔壁黃阿布家偷了的話後,她在門外喊了一聲,“阿伯。”
楚阿公走了出去,看到遠遠的地方,有好些小黑點往他們這邊走來。
他眼睛不行了,他問身邊跟出來的景修,“幾個人?”
景修數了數,“十幾個,二十個吧。”
“有認識的嗎?”
“有,左邊最後面的那個,是我家的男人。”李大娘回了話,她家的男人走路就像隻青蛙在跳,他化成灰她都認識,李大娘把手中握着的刀扛到了肩上,轉身對着楚家阿伯,“李家的人過來了,我還以為我不回去,他們就不會找我的麻煩,他們應該是我家男人叫過來對付我的。”
現在麻煩找過來了,她要走了。
“你家的飯很好吃,”李大娘扛着刀,神色木然,對着楚家的老人道:“要是我能回來,你再帶我一程,到時候我幫你們殺人,我會是個好瘋子。”
她會是個好幫手的。
“你去哪?”
“去村長家。”李大娘扛刀,朝村長家那邊的方位走去。
“不用去了,我帶你回來,就是領了幫你跟李家把事了了的事,村長跟李氏的族長是好兄弟,村長不可能為你出面,你去他家,死路一條。”
周尚志能當七裡村這個村長,是因着他上能跟鎮子裡的那幾個老爺有點小交情,下跟村子裡那些手裡握着強壯人手的帶頭人稱兄道弟,李氏作為七裡村人數最多的一個姓氏的人,他們的帶頭人就是周尚志的結拜兄弟之一。
前幾年李家老侄女兒媳兒子遭了那等慘事,還有村裡的好幾戶人家也是如此,他們沒找到周尚志家裡去,就是開頭就被他們的帶頭人把這事壓了下去。
直到去年秋收糧被搶走,整個七裡村的人都遭了罪,這事壓不下去了,周尚志才不得不借着外出躲事逃命。
“那我也走。”
左右是個死,臨走前還吃了頓飽飯,也值了,李大娘不打算連累這個村子裡給過她唯一善意的楚家。
“你怕他們?”
“怕?”李大娘頓了腳步,看着攔在了她面前的楚阿公,她搖頭,“不怕,阿南還小。”
莫在小孩面前殺人砍頭,小孩晚上會做惡夢。
“留下罷,他們在你兒媳兒子出事的時候不出現,今日你要為自己報仇,他們出現了,你不恨嗎?”
李大娘僵在原地,片刻後,她轉身,把扛在肩頭的柴刀拿了下來,緊緊捏在手中,一步一步朝通往楚家屋子的那條小道走去。
是啊。
她不恨嗎?
她兒媳兒子出事的時候他們不出現,她要為自己報仇雪恨了,他們出現了。
她恨的。
這些爛人,活着浪費糧食,不如被她殺了,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