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家是後來的七裡村,住的地方離主村頗遠,卻是每戶與每戶之間挨得最近的地方,七裡村後來的村民,大多皆住在這一片地方,他們以他們所住的地方中心眼所打的那個水井為中心,以圓圈的方式坐落在水井周圍。
主村那個地方,鄰居與鄰居之間還能隔着一點距離,所住的人家不是離井水近,便是離河道近,再不濟,門前也有小溪流過,平時取水用水甚是方便。
好地方讓建村的村民皆占了,後來的就圍着中心的水源,囿居在了一處。
景修父親是個能幹的,來村裡不久就打了隻老虎,賣了錢從村裡買了塊開出來的地建了房子,離中間的水井就百步的距離,打水甚是方便。
景家周圍也是住滿了鄰居,他們家跟隔壁的牆是挨着的,曾還以為後來的景家要跟他家用同一堵牆跟景家吵過架,要過錢。
後面因景修父親多砌了一堵牆,不跟他們家共一牆的事情,兩家鬧得很是不和睦,平時兩家見了也是不打招呼。
景修母親病得在家裡倒下了,他們家聽到動靜,也不會過來看一眼,景修母親出殡那天,這家子人還在棺材出去後,在門口倒了一盆水,動靜大得送葬的人群皆回頭看他們家。
景父在村裡也是交好幾家人的,景父還有幾個一起進過深山共過生死的兄弟,他們能進七裡村,也是景父帶過來的,隻是等他們日子好過了,就顧不上景家了,景修靠的還是與他早早就訂親了的未婚妻家。
他家兩個鄰居,一家是惡鄰,一家是後來七裡村蓋的房子的鄰居。
那時景修父親已經進了山裡沒回來,這家鄰居知道他家的情況之後,沒有來占他們孤兒寡母的便宜,也不跟他們家來往,平日見到了也不打招呼,過年家裡炖的肉再香,也不會叫是孤兒的景修進去吃一口。
人情冷暖,景修早早嘗透,他也不怨。
阿南阿公說得對,外面的人不對他好乃尋常事,誰也不欠他的,家家都難,自家的人都顧不上,沒有誰應該要幫他的道理,男子漢大丈夫,生死自理,方才不枉一生,做人從來沒必要矮人一截。
是以,等他帶着李大娘到了自家門口,看到自家門那被撬開的鎖,轉頭看向那在自家院子裡正在劈柴的那個平日裡頭關系稍微好一點的鄰居大伯,見人對他的眼神視若無睹,提着斧頭跟沒看見他一樣進了自家門口,他倒也不意外,不打算問話了,他抽出手中的柴刀,轉身和身後的大娘道:“我家有陷阱,我先進去。”
李大娘在院子裡撿了一個石塊,不等景修招呼,把門打開一點,把石頭扔進了景修家裡。
景修家裡什麼動靜都沒有。
她又是用腳一踢,把門重重踢向牆,回頭問小子:“後面能藏人不?”
景修已經聽到了哀嚎聲。
他死死按着門,彎下腰,從門縫中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影還不小,一個門縫裝不下,被門夾得嗷嗷叫喚。
景修拿着柴刀,把刀尖子往門縫裡勾了勾,裡頭發出了“你他娘的”的嚎叫聲,接而咒罵連連:“姓景的災星,景黴頭,你給老子撒手,你這沒爹的小畜生,等下我叫我爹來收拾你你就知道厲害了!”
李三狗。
李三狗他爹曾是景修父親的手下敗将,幾次在山裡跟景修父親搶獵物都搶不過,自景修父親自山裡沒回來後,李三狗就屢屢跑到景修面前找茬,欺負景修,代父報仇。
李家是七裡村難得的姓李的人很多,組成了姓氏的氏族人家,人多勢衆,李大娘夫家便是如今七裡村李氏氏族當中的一家。
景修娘在時,總叫景修忍。
娘叫他忍,景修忍了。
小媳婦讓他忍,景修也忍了。
可現在景修忍不了了。
不僅是李三狗撬了他家的鎖,躲在他家的門後要暗害他,而是這小王八蛋剛才帶着一群人,說打死他,阿南的小夫郎就可以換人了。
明天就要去縣裡了,景修不想忍了,他剛才在小河裡把水打得飛高發洩出去的火,此時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暫時不想聽阿南話了。
他腳上用了全力抵住他家那扇被人往外推的門,他從楚家拿的柴刀刀身太厚,刀子隻能擠進去一點刀尖,他往後看,“大娘,借寶刀一用。”
李大娘那雙充斥着黃濁血腥之物的眼在他身上定了一下,緊接着,她嘿嘿一笑,把她死死握住的刀往前一送。
景修接過,他按着門,笨拙又堅決地把刀子往裡頭刺,刺得裡頭的人大聲慘叫:“殺人了,殺人了,救命啊,救命,爹,爹,救我!黃大爹,救我!”
他嘴裡叫的黃大爹,便是景修家那個在景修娘出殡日在家門口潑水的惡鄰,這時惡鄰出了門來,在自家院子裡喝斥:“你在做甚?你殺人啊,狗畜生,住手!”
說着,他抄起放在自家牆邊的鋤頭,眼看就要過來。
這時,李大娘撿起了景修之前扔在地下的柴刀,在手中掂了掂。
這刀是太柴了,是該磨一磨,才能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