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她的眼睛睜得不夠大,阿公就跟阿婆阿爹阿娘一樣沒了,阿南努力地睜大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阿公,她喃喃,“阿公,你不要阿南了嗎?阿南好壞的是不是?”
“要,阿南怎麼壞了?亂說話,阿公帶你去,阿公要帶你的,你莫哭了,好囡囡。”多少豪傑,敗于私情,為了小孫女,他連打劫的事都做得出,他還有什麼幹不出的。
帶去也好,她在身邊,他到時候也好做别的安排。
要是留在村裡,到時候有個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老郎中哪怕再是惦記自己的恩情,力氣也有限,陳家那麼多的人,不可能隻顧老父的心意。
要是涉及到逃命的事情,阿南的性命更是難保了,他們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不會有人分得開心神去管别人家的一介小兒。
楚老漢越是近死,越是害怕,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信不過的人太多了,這世道也不容他去相信誰,他對誰都保持着七分懷疑,既然他這想瞞的事,陰差陽錯,還沒成行就被孫女知道了,這是命,是孫女的命,也是他的命,是他和他小兒子這一支的命,此事便這般定下罷。
人是鬥不過老天的。
“阿公!”阿南一聽,阿公又算是聽了自己的話,她欣喜至極,兩手一攏,重重抱住了阿公的頭。
景修在側瞅着,也是脖子一縮,算是再次見識到了他家小媳婦的厲害。
瞅瞅罷,阿娘說得對,會哭的媳婦兒是天底下最霸氣的大老虎,做什麼事情都千萬莫逗她哭,在她沒哭之前就要學會認栽。
她一哭,她阿公就得搭梯子去摘月亮,他還是莫惹她哭的好,到時候她讓她夫郎去摘天上的月亮,他去哪借梯子去?
當真是吓人得很。
“阿公。”阿南高興,又抱了阿公的頭。
“欸,不能老這樣。”阿公推開了她,闆着臉,“阿公不是阿婆,阿公是男的,不能碰,阿南去洗把手,往後除了夫郎可不能讓人碰了,可知曉?”
“哦。”阿公喝斥,阿南也知曉自己不守規矩了,阿婆阿娘都教過的,她轉過身去,擦了擦哭得難受的眼睛,下意識便叉起小腰來,喝道:“擔水啊!不擔水我哪有水洗手,不擔水怎麼煮飯吃?”
喝!
好家夥,不哭的好阿南又回來了,景修那光着的腳丫闆沖到門背後拿起扁擔水桶,一刻也未停,擔着水桶沖了出去。
好阿南,壞阿南,一線之隔。
不識相的漢子,隻會得到一個叉起腰來說他的壞阿南。
景修擔回水來,阿南也舂好米了。
今天有客,阿南把大的谷殼分了出來,免得割了客的嗓子。
阿公把泥鳅剖了。
景修回來,他讓景修去把竈房屋角的那個老竈火坑燒起來,打算把大部分的泥鳅今晚拿火烤一夜,帶到路上去吃。
他們帶回來了兩個大魚,阿公留了最大的那個,那個小的,他放在桶裡,還加了半桶的泥鳅和一個老龜,讓景修等下吃完晌午飯給陳老郎中家送去。
一聽到說起陳公公,阿南便瞅阿公,楚阿公跟小孫女婿說罷,見孫女還提防着他,他也是好笑,跟她解釋:“是還藥錢,你娘的藥錢,你未婚夫郎娘的藥錢,我們還沒還完。”
那便好,阿南知曉了,阿南燒着柴火煮着米粥,腳闆定定地踩在地上,打算不管阿公怎麼支開她,她今兒都不會離開這個家,她要跟着阿公左右不離。
阿公是不可能把她送走的,莫說是去縣上,哪怕是去天上地下,阿南也是要跟着阿公走的,阿南舍了命也要跟着走,阿南打定了主意。
阿南打定了主意,心定定的,等景修燒好老竈,搭上烤石闆熱闆子,她煮起了魚。
她煎了四大塊臘肥肉的油出來煎魚,魚兒做好了,她便炒起了鮮泥鳅。
昨晚景修摘的紫蘇葉子還有不少,正好放鍋裡。
今兒來客,阿公舍得,又說去了縣上會買肉回來,挂在梁的臘肥肉可以今兒都吃完了,是以今天晌午楚家的夥食油水足足的。
阿公舍得,阿南也舍得,阿壯哥哥的娘難得來家裡頭吃飯,一定要招待好,她心想要是阿壯哥哥在地底下知道了她對大娘好,要是碰到她阿爹阿娘阿婆了,指不定會幫好阿南的好親人擔擔水,劈劈柴……
阿南要對大娘好好的,讓阿壯哥哥心頭舒服。
楚家晌午的夥食豐盛無比,遠比楚家過去逢年過節的那些日子還要豐盛許多,阿南牽了大娘的手進來堂屋吃飯,李大娘看着那兩個分别裝了兩大碗的魚和泥鳅,嘿嘿笑了起來。
她很久沒見過葷了。
這是送命飯嗎?
難怪老聽人說牢房裡的斷頭飯油水最是足,她今天也能嘗到一口,當真是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