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聽小媳婦話,阿娘死前叮囑了他一遍又一遍,景修早就記得牢牢的。
“跟你阿公說一聲,謝了,還有你,謝你惦記你嬸娘和小郎,這魚湯下奶,你嬸娘吃了,明兒小郎指不定能多吃上幾口奶,我這裡替小郎先謝過阿南姐姐了。”
大叔這話說得很是把阿南當大人看,阿南喜歡聽,她忙看了大嬸一眼,見大嬸笑着看她,她心裡也怪高興的。
大人難過,阿南見了也難過。
大人高興,阿南見了也高興。
“不值當的一回事,嬸娘吃了有用便好,那我們便回去了。”阿南咧着小嘴笑,眼裡光芒閃閃,晃如繁星。
她沒想那麼多的,隻想讓小郎飽飽肚子,可這下即飽了嬸娘的肚子,也能飽一下小郎的肚子,這比她以為的要好多了。
她是真真高興,牽着景修的手跑了,常家夫妻在家裡還能聽到她在路上歡快喊着“景修快一點”的聲音。
吧
“兩個臉上紅得厲害,不會出什麼問題??”常家家裡頭,常大嬸嘴角含着因聽到小孩歡快笑聲而起的笑意,扭過頭來,嘴裡卻甚為憂慮地問自家當家的。
常福叫她:“你過來把饅頭和魚湯吃了。”
又道:“管不了那麼多,他們活蹦亂跳就好,凡事多往好處想,多個人念他們的好,他們便好了。”
“是了是了。”大嬸一聽,生怕自己起的念頭讓各路路過的菩薩聽着了,也不幫着小孩們好了,趕緊止了擔憂的念頭,雙手合十,與菩薩告求:“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他們,一生逢兇化吉,平安喜樂,保佑我兒……”
她含叨着,這時阿南帶着景修回了屋,拿了洗衣桶和棒槌,拿了背簍和草鞋,踩着星光,去往了村裡的小溪邊。
阿公手裡拿着棍子,跟着他們一道走。
他們走到了小溪上流村裡人不常到的地方,阿南由阿公在遠處守着地方,在一處隐蔽的溪水深的地方洗了澡,在樹後換了幹淨的衣裳出來,景修把衣裳和背簍都捶幹淨和洗幹淨了。
衣裳捶軟了,背簍縫隙裡的泥巴搓得所剩無幾,景修幹活,便隻是個小漢子,也能當大漢子使了,阿南回來也不用做事兒了,推他下溪洗澡,笑嘻嘻道:“你快往深處爬,莫讓我看到了,讓我羞羞臉。”
别人罵她的話,被她拿來說自己,景修站在有他半腰高的溪水裡,溪水的涼讓他莫名輕松得緊,他故意闆着臉,說他那愛說笑的小娘子:“三狗子罵你的話,你莫要拿來說自己。”
阿南坐在那還散着白日的餘溫的石闆上,小腳往溪水裡打。
阿公已經在她身後坐下,拿着阿婆阿娘給她留下來的好梳子,替她梳着頭,阿南快活得很,她雙足打着水,道:“你不打他們,不賠草藥錢;不讓他們打着了你,讓我生氣,隻要這兩樁事好了,我才不管他們說我什麼,我爹說過,千說萬罵不如性命要緊,隻要能活着,休管他人嘴上事,我們隻管活好自己的便好了。”
“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氣極了還是要打的,有些人要打了又打,打到他們不敢了才能把他們打服,要不他們還是會打我們的壞主意!”
阿南打水的腳頓住了。
是的。
阿爹說的對,景修說的也是對的。
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壞人的。
欺負阿南的人,便是景修打了許多次,依舊還是見着她便上來嘲笑她,讓她又氣又急又擔心景修。
有些壞人爛到了根子裡,無藥可救,不能救的。
“景修,你對,你别再往裡下走了,下面水深,太遠了我看不到你。”阿南攔住要往下遊走的景修。
景修聽話往上走了走,阿南說他對,阿南是好婆娘,她總是護着他的,還管着他的肚子,景修肚子裡的冤屈隻有到了她這裡才能少一點,他鑽進水裡,把頭發裡的泥巴搓軟了,又冒出頭來坐在水裡洗着頭發,道:“阿公,你跟阿南說,讓她除了我們倆不要再信村裡的其他人,她聽你的話。”
阿公瞟了他一眼。
這小子,跟他說點事便憋不住,要是不走得早一點,早晚被他吐露出來。
這阿南要是知道他們要上縣裡,除非打暈了她的頭,要不她非跟着他們不可。
這小子,不可信。
“我不傻!”阿南不知小夫郎這是在提醒阿公他們要上縣裡,讓阿公教她多個心眼,防着村裡的人一點,她當景修在道她是個小傻子,誰都信,“我知道好多人嚼我們家的舌根子。”
阿婆在的時候,就有老人家來他們家裡頭來罵阿婆兇,阿娘在的時候,還有人來罵阿公和媳婦住在一個家裡不正當,他們天天氣阿公,阿南也想過有一天她要當上那話本裡的女俠,把這些欺負他們家的人都殺了。
“你是傻,你不知道他們是在打阿公的制油方子的主意。”景修坐在溪水裡搓完頭發,接着搓肩膀。
“我不傻!我知道!他們還天天跟我打聽,以為我傻,我都裝聽不懂,你莫以為我真的傻,你才是傻景修,天天說我傻,也不怕真真把我說傻了,自個兒讨個傻媳婦!”阿南氣得小腳打水的力氣大了。
阿公坐在她背後聽他們說着話,他們嘴裡傻來傻去,他聽得卻有些許的傻了……
敢情,孩兒們便是再小,也是知道不少大人肚子裡的彎彎腸子,風風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