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今兒已經惹着她一回了,不敢再惹她,在黑夜中朝她讨好一笑,蹲下身子,把頭淹在了溪水中,練起了憋氣功。
他阿爹在上山之前那些日頭裡教了他很多功夫,有幾樣景修已經忘了,天天練的那幾樣還記着,他練的也很好。
隻是拳腳功夫練多了容易餓,也不知哪天家裡能有無數的糧吃,供得起他練拳頭。
拳頭練硬了,阿南跟着他過活,方才能少受些苦。
阿公給阿南梳了頭發,等景修上來,阿公給景修也把頭發梳順了。
景修提了簍子衣裳和草鞋,阿南一手牽着他的手,一手牽着阿公的手回了家。
這一晚她以為景修累極了會留在家裡堂屋的竹床上睡,可是景修無論如何也要歸家去,氣得阿南直跺腳,說他道:“誰不知道我是你家的小媳婦,誰還說你是上門女婿了?那些說你的都挨了你好幾頓捶了。”
“跟你說不通。”景修嘀咕着,紅着臉歸家去也。
他這一天跟小媳婦扯的謊可多了,再不歸家,他怕捱不住心虛,跟阿南把事抖個幹淨,心裡頭方才不那般虛得慌。
他這晚回了家,一早又去山頭撿了兩捆柴,拿扁擔挑着來了楚家。
見到門口來迎他的阿南,他放下擔子,一臉讨好跟阿南道:“拿一捆給常大叔家送去?”
阿南将将醒來不久,聽到他這一句,“噗嗤”一笑,腦袋被景修的話逗笑醒了,她叉起兩隻小手放在小腰上,“你送去罷,這下我不陪你了。”
家裡頭的門戶,今天可要交給小夫郎撐了。
景修見她笑,不像還在生他氣的樣子,提着一捆柴,往常大叔家跑去。
小媳婦高興了就好。
他也不是今兒個就大方了,他唯恐自家的少燒了,兩捆柴他摞的都是差不多個頭的,拎哪捆送去他都不心疼。
他可不像阿南那般大方,把多的送給人家,自個兒家少點差點也是無所謂。
他知道她是要做人情。他也知道要做面子,可做那麼多的面子作甚呀,面子不能當飯吃,面子也無法有朝一日在他們有難的時候讓人放下面子來幫他們家。
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阿南就是心善。
可阿南不心善,阿南不會對他好,因着這個,景修可以為她多做一些。
阿南的善,他要替她撐着些,往裡面填補一點,如此,她想咯咯笑便咯咯笑,心裡頭能生一輩子的歡喜。
景修送了柴回來,阿南在燒火煮粥,他擔了水桶要去擔水,阿南見了,道:“你等下,吃了藥和解毒丸再去。”
楚阿公一早起來煎了藥,景修的那碗放在竈上涼着,阿南端出來,遞給他看着他喝了,看他一口氣快把藥喝完,忙道:“等下,等下。”
說着她把解毒丸送到他嘴邊,景修張嘴含進嘴裡,把最後一口藥汁送進嘴裡,咽下了丸。
藥汁和丸子皆苦澀無比,景修不愛喝苦澀的藥,想着要在小娘子面前裝大丈夫,還是忍不住張大嘴不停哈氣,想把苦味從嘴裡吐出來。
“咯咯。”阿南見狀,跑回竈屋,一手捧着,一手小心捏了勺羹出來。
勺羹裡放着一小勺糖霜,是她将将在景修送柴的時候請求阿公從糖霜罐子裡打出來的。
糖霜還是阿公用油換來的,阿公疼阿南,每月逢初一十五,他就要從糖罐子舀一勺出來讓阿南舔着吃。
阿公說,日子的甜,阿婆阿爹阿娘想讓阿南嘗一嘗,阿公也想讓她嘗,是以,家裡的糖,不管如何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為阿南備着一些。
阿南有的,景修便有,阿南願意給景修一半。
日子的甜,景修跟着阿南一起嘗一嘗。
阿南小心把勺子放到景修嘴邊,景修的口水一下子就滿了他的整個嘴巴。
可他不敢吃,他知道阿南的糖,是楚家用貴油換的,那是獨屬于阿南的糖,便是阿南的娘在世時,也未曾吃過阿南的一口,楚家的糖皆是留給小阿南的。
他也不能吃,他隻是阿南未成親的夫郎。
景修抿着嘴,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口水掉出來,吐露出了他那貪婪又饑渴的心腸。
抿着嘴的同時,他不停地搖頭,他把腦袋搖得快得很,生怕搖慢了,讓阿南看清了他憋得鼓鼓滿是他口水的嘴巴。
“吃啊。”阿南道。
景修還是搖頭。
“吃啊,”阿南道:“你張嘴吃啊,我跟阿公說過了的,過兩天就十五了,我把十五的那一勺分一半給你,阿公答應了。”
景修張嘴,他這嘴巴将将一張,他的口水就泛濫成河,從他的嘴裡飛洩到了他的胸口,這一瞬間,景修轉身拿上水桶便跑。
“哎呀,哎呀……”阿南想追,可景修跑得遠了,她生怕她跑快了,手裡的糖灑了,她便又小心捏着勺羹走了回去。
糖霜很貴的,可不能灑了,等下景修回來再給景修吃。
景修打了三趟水,把幹幹的水缸打滿了,這時楚家的粥也熬好了,景修吃着阿南給他的那碗粥,粥分外的甜,他不敢看坐在另一頭的阿公,趁阿公慢慢喝着粥,沒注意他和阿南這頭,他湊近阿南,小聲問:“你把糖霜放我碗裡了?”
阿南咧開嘴,也是湊過小頭來,問:“可甜?”
景修用力點下頭。
甜!
甜得他眼睛都是酸的。
阿南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