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塗,那是什麼。”
俞塗面色平靜道:“長公子,那是侯爺的私牢。”
“甯文侯府何時有私牢。”
“朝堂上下争鬥不休,有幾位大人家中沒有私牢?”俞塗覺得奇怪,“何況侯爺如今執掌令丞司,皇令在身,有何不可。”
“推我過去。”蘇閱按下心中的怪異,拍了拍扶手。
俞塗拒絕:“若沒有侯爺的命令——”
“你的侯爺隻是不讓我出府。”蘇閱指向侯府高牆,沿着邊緣虛虛畫了一條線,“私牢在府内,我如何去不得。”
俞塗認死理,但鑽了空子便很好說服。他隻糾結了一瞬間,就妥協了。
蘇閱記得那裡本是一處田莊,侯府很大,前廳到後三堂中間跨越距離很遠。在前幾代甯文侯府的時候是學堂,給宗族子弟學習的地方,後來子嗣蕭條,用處不大便拆了。
靠得近了,濃烈的血腥味鑽入鼻子,蘇閱不自然地動動鼻子。
私牢的守衛身體坐起來一半,見是俞塗推着一個不認識的人進來,守衛隻用眼神打量了兩下俞塗出示的令牌,便又再坐回去。
私牢得往地下去,陰暗潮濕的兩壁留下了無數掙紮的血手印,難聞的氣味沖上鼻腔。
俞塗倒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進出得多了,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蘇閱的視野漸漸狹小,然後到達底部時豁然寬闊。
視線停留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僵住不動,瞳孔在一瞬間放大。
他的手指搭在扶手上,用力收緊,指腹泛白,甚至開始發紫。
從側面看,他的睫毛在顫抖,半分呼吸也無。
俞塗第一時間察覺到蘇閱的不對,彎下腰準備查看,卻在靠近時被一隻手攔住。
視野裡滿是破碎和殘缺,以及靠近人間煉獄般的陰霾。
流雨摘下染血的手套,她身側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出口處,注視着這位不速之客。
這裡的人都站在扭曲的畫面裡,目光比手裡的兇器還要冰冷,就連看着忠厚的俞塗,都對此處透出一種理所應當态度。
蘇閱脖子上青筋浮現,忽然從身後伸出一隻冷冰冰的手覆在他的喉嚨上,十指向上,慢慢遮住他的雙眼。
熟悉的冷香在黑暗中湊近鼻尖。
蘇硯離得近了,還能聽到兄長憋足了氣,狠狠喘了一口,吐氣顫抖。
“你竟會對這裡感興趣。”
蘇硯眼神瞥過去,流雨會意,叫人把死囚拖走,往最深處去。
直到最後一個人的聲音徹底消失,蘇閱深吸了一口氣,用右手抓住蘇硯的指尖。
将覆在眼前的手,用力扯下來。
蘇硯由着他動作,直起身,随手将他腰後的軟枕扶正。
蘇閱瑟縮了一下,目光撞進妹妹的眼睛裡。
她是這裡的掌控人,舉手投足之間,帶着支配者的不容置疑。
他在目光交彙的瞬間躲避錯開,仿佛直面一位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蘇硯不悅地挑眉,擡手鉗制住兄長的下巴,卻在肌膚接觸間察覺到他的抗拒。
“是你想看到的嗎。”
蘇閱以别扭的姿勢擡起頭,下唇抿住又松開:“有點惡心。”
“是啊,總歸不是清風霁月的長公子會使的招數。”
“……你自有打算,我不想和你争執這個。”
“那你躲什麼。”
“我沒——”他口中說着沒躲,卻想着扭頭擺脫蘇硯的控制,争執下蘇硯的手已經攥緊了他的手腕。
“你躲了。”蘇硯的視線壓迫在咫尺之間,“你想躲到哪裡去。”
他無處可逃。
蘇閱莫名有些灰心喪氣,他在生長了二十多年的府邸如同一葉孤舟,怎麼也靠不上岸。
蘇硯眼睛好看,幾乎和以前一樣。
他們一個想回避,一個在逼近。蘇閱的後腦勺碰到了堅硬的椅背,手肘抵住了蘇硯的腹部。
“退下!”蘇閱指尖已經掐進了手心,“别再無禮了。”
“禮。”蘇硯注視着他輕顫的睫毛,垂下眼眸掃過兄長被捏紅的手腕,“這個字,我聽膩了。”
長大的蘇硯難纏了很多,不是以前給幾顆糖就能擺平的孩子。
蘇閱本想使些力氣,左右她不會做得太過分。隻是她靠近時,他便有些僵硬,眼睜睜地瞧着她動手動腳。
那隻手恍惚間和一些畫面重疊消散,重複着一些夢境中亦真亦假的冒犯。
他也許是太累了,蘇閱壓下紛亂的思緒。
她轉動素輿的方向:“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