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清晨的風輕柔如雲織成的紗,柔軟清涼。日光跻身層雲間,努力透出奪目的光。
春意濃旁的河岸,一艘畫舫停泊在岸邊。
畫舫飛檐翹角,雕欄玉砌,如一個精緻小巧的四角亭。四周懸挂着如煙薄紗,微微拂動,如夢如幻。
亭中早已備好瓜果點心,另有婢女跪坐一旁煮茶,謝汐樓覺得興師動衆,又恐拂了三娘好意,惹她傷心。
“我隻是去轉一圈,沒必要乘這麼精緻的畫舫。”
“隻是艘尋常的船,昨夜夜裡睡不着,我還乘着在附近轉了一圈。”虞三娘送謝汐樓上船,望着天色隐隐擔憂:“今日瞧着要下雨,姑娘盡早回來。”
謝汐樓掀開帷帽紗幔,歪頭看天邊光景:“不會吧,我瞧着天挺好的呀。”
“現在是益州的雨季,天氣說陰就陰,上一刻晴空萬裡,下一瞬大雨傾盆。妾瞧着這雲層層層疊疊,約莫着過午便會落雨。”
謝汐樓放下了心:“我就去轉轉,晌午前肯定能回來。”
“昨日你說你的朋友會與你同去,他可是臨時有事?”
說好同去的步思文至今未出現。
“或許吧。不等他了,我一個人去也行。”
虞三娘退回岸邊,船夫們得了令搖橹離岸。
水面随畫舫移動蕩開層層波紋,如魚鱗般閃閃生輝。謝汐樓站在船邊朝三娘的方向揮手,旋即看到了三娘身後正氣喘籲籲朝着此處跑的步思文。
謝汐樓歎了口氣,吩咐船夫重新靠岸。靠岸時步思文氣喘籲籲趕到,靠着河邊柳樹彎腰喘氣,半晌緩不過氣。
虞三娘掩唇輕笑:“再晚來一會兒,可真就趕不上了。”
步思文擺擺手:“不去了不去了。城南又死了個人,和前兩起案子一樣。我表哥一早就被叫走了,我得了信兒趕緊來這兒找你,一起去湊熱鬧——一起去探案。”
謝汐樓一躍上岸,衣擺随她的動作在空中綻放:“這次屍體在哪兒發現的?”
“渡口。那人你還認識。”
謝汐樓來了興趣:“我認識?”
“不算認識,準确說是你見過。”步思文平緩了呼吸,不繞圈子直接揭曉,“就是昨日傍晚欺負賣豆腐小娘子的那個孫老六。發現屍體的地方你也去過,正是昨日發生沖突的那個街角。”
這倒真是巧了。
昨日她初到益州,就幹了這麼一件除惡揚善的好事,結果這剛過去半日,人就死了。
謝汐樓指指自己:“那我是不是也算是嫌疑犯了?”又指指步思文,“你也是。”
步思文扯住她的胳膊:“走吧,湖什麼時候都能遊,死人過一會兒可就看不到了。”
他拉着謝汐樓向來時的大路走,被虞三娘攔住去路:“既然是渡口,自然是坐船最快。這船備也備好了,不如委屈二位乘船去?”
……
昨日熙攘熱鬧的渡口,今日被衙役官差層層圍住,湊熱鬧的百姓被擋在一條街外,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第一個抛屍地點在益州城郊的書院外,除了早起的幾個書生無人見過現場;第二個抛屍時間在午夜,隻有更夫見過那具屍體。
紙包不住火,兇殺案瞞不住益州城百姓。就算官府再怎麼不想讓人知道,秦家上官家門口高懸白燈籠,悲切力竭的哭聲多少洩露了消息。
謝汐樓和步思文在距案發地百步外的地方上岸,被擁擠人群裹挾,擠不進屍體附近,還是鄭治先看到他們的身影,派人将二人帶了進來。
帷帽被擠得歪歪扭扭幾乎要墜落,謝汐樓仔細整理,一旁的鄭治瞧着她的動作皺緊眉頭:“一個大男人,怎麼像個小姑娘似的羞于見人?”
“自幼患有痼疾,曬太陽會起紅疹子,怕吓着人。”
鄭治本就是随口一提,擺擺手講起屍體的情況:“半個時辰前,路過行人發現了這具屍體,報了官。”他引着二人到屍體旁,繼續道,“這具屍體和前兩具一樣,裸屍,下面被割掉,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
孫老六仰面躺在滿是青苔的地面,緊閉雙眼,唇角有笑意。屍體沒穿衣服,身體除了擦刮傷外沒有太多明顯痕迹,隻有脖頸處的刀傷深可見骨,以及少了半面手掌的右手。
仵作正在驗屍,謝汐樓繞着走了一圈,指着屍體殘缺的右手問道:“前兩個人也是這樣的嗎?”
仵作瞟了一眼屍體,又瞟了一眼她,最後被鄭治瞪了一眼後,慢悠悠開口:“隻有這孫老六是這樣的。可能是得罪了什麼人,先被砍去手掌,再被兇手遇到,殺害後棄屍這裡。”
謝汐樓看着孫老六鮮血淋漓看不出原本樣子的□□,按耐住心中不适:“兇手對這玩意真是情有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