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的思緒回到了小姐失蹤的前一天。
“那日,小姐要來寺中禮佛,隻帶了奴婢一人。我們午膳前到寺中,稍作歇息後,小姐去聽師傅們講經,奴婢佛緣淺,留在院中等待。日暮時分,課業結束,小姐說有些累,要回去歇息。回到房間後,奴婢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第二天晨鐘響起時,奴婢才發覺,小姐不見了,急忙通知其他人。”
“你發現趙姑娘失蹤時,屋内可有什麼異常?”
碧桃沒有停頓,麻木回答:“沒有,房間整齊,門窗完好。”
“床鋪呢?你醒來時,床鋪可有睡過人的痕迹?”
這似乎是個從未被注意的問題,碧桃沉默片刻,謹慎開口:“有的,床鋪有些淩亂,像是有人睡過。”
謝汐樓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來寺裡前,我曾拜訪過趙員外,他一口咬定趙姑娘是在夜間睡夢中被人擄走。但剛剛聽碧桃姑娘所言,你并未親眼看到趙姑娘被他人擄走,這一切隻是你的推測,可對?”
“是。”
謝汐樓嚴肅了神色,緊盯着碧桃,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那一晚,你可聽到了什麼聲響?”
碧桃垂着眼睛:“不曾。”
謝汐樓挑眉:“我雖未去你們住的那間廂房,但想來院中廂房相差無幾。寺中廂房簡陋,每一間都不大。按照趙員外所說,你和趙姑娘住在同一間房,這樣小的一個房間,無論是有人闖進屋内挾持了趙姑娘,還是她自己走出去,你都不該絲毫未察覺才是。”
碧桃緊捏着裙角,眼神閃爍:“許是奴婢那晚睡得沉,未曾發覺。”
桌幾旁的地上放着茶壺和茶杯,觸手上有絲絲餘溫。謝汐樓倒了點在地面,手指沾着茶水,劃了個方形,又在方形角落寫了個“床”。她問對面的碧桃:“若這是那間廂房,床榻的位置在這一側,你睡的軟榻在哪裡?”
碧桃指着“床邊”不遠的位置:“置在床邊窗前,大約在這兒。”
謝汐樓盯着那位置,若有所思:“那日傍晚從講經堂離開後,你們可用了膳食?”
“不曾。”
謝汐樓笑了起來:“趙姑娘在離你三步的遠的位置被挾持,你卻絲毫未察覺,我原本還想着是晚間用的膳食被人下了藥的緣故,看來是我猜錯了。”
天色愈發暗沉,面對面的距離,碧桃竟然看不清對面人的神色。蓦地有亮光閃過,打在那人的臉上,陰森慘白,竟像是地獄惡鬼,吓得碧桃心中突突跳個不停。
“……或許是茶水有問題,是奴婢的疏忽。”
碧桃順着謝汐樓的話随意給出答案,似是在說謊。謝汐樓覺得,她一定在隐瞞什麼,或許就是趙寶月失蹤的真相。
屋外突有雷聲炸裂,驚醒山林中生靈。片刻後豆大雨滴噼裡啪啦落地,雨水順着屋檐滑下,連綿不絕,似琉璃珠門簾,落地時綻開一地琉璃花。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腥氣,混合着佛前檀香,讓人不自覺放松了心中的戒備與警惕。
謝汐樓望着窗外的雨,轉了話題:“還有一個疑問,我聽寺中僧人說,往年來白鹿寺禮佛時,你們家小姐慣是當日往返,近一年開始在寺中借宿。這是為何?”
碧桃垂着頭,衣擺被攥出抹不平的褶皺:“我隻是個奴婢,小姐說要住一晚再走,我隻能遵從,哪裡敢問原因?”
一室雨聲中,謝汐樓腦海中閃過月琴柳琴的影子。
月琴和柳琴是她曾經的婢女,自她幼時起便陪伴在她的身邊。她與她們是主與仆的關系,也是最好的朋友。若她是失蹤的趙寶月,她們定不會如碧桃這般,一問三不知。
謝汐樓望着碧桃:“你希望你家小姐被找到嗎?”
碧桃一怔:“公子這是何意?奴婢伺候小姐多年,自是希望她好的。”
謝汐樓整理了下衣擺,施施然站起,垂眸盯着她:“若你真的為趙姑娘好,希望她能平安歸來,希望她能被找到,就該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奴婢知道的都告訴您了,再多——”
謝汐樓打斷她的話:“劫持人無非為财為色為報仇為滅口。若是求财,事發近兩月,趙員外還未收到綁匪遞來的要贖金的信兒,這不合理。若是為色,那廂房舒适又隐蔽,何必冒着别發現的風險離開另尋他處?至于報仇,我打聽過,趙寶月脾氣雖嬌蠻了些,但平日裡鮮少出府,未與他人結什麼死仇。思來想去,隻剩下最後兩種可能。”
碧桃不自覺接話:“什麼?”
“趙姑娘是自己離開的,或者趙姑娘的失蹤和你有關。”
“和我無關!就算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對小姐不利啊!若被老爺知道了,我哪裡還有活路?”
碧桃瘋狂辯解,臉上的慌張不似作僞。
“你否認了後者卻未否認前者,看來趙寶月是自己走出那間廂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