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說話間,闫老師已經把那隻小鳥送進了籠子裡,走了過來:“小聿,最近工作怎麼樣啊?”
“挺好的,”溫聿頓了一下,他道,“我遇見我媽媽了。”
他倆皆是一怔,神色間帶了幾分小心,一時誰也沒敢開口,怕戳到溫聿的傷心事。
“沒事,”溫聿看出了他倆的心思,笑了笑,“我媽,挺好的。”
“哎哎,那就好,”師母率先反應了過來,她拉着溫聿的手一邊走一邊道,“來得挺早,吃飯了嗎?不着急的話吃了午飯再走吧,讓你老師去做飯。”
闫老師扶了一下老花鏡,道:“我跟小聿有正事要說呢,一會兒咱去下館子也行。”
聽到“正事”,師母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也跟着點頭:“也行吧。”
溫聿看向闫老師,闫老師似乎也沒想到這個話題會到來的這麼快,還是自己引出的,他歎了口氣,道:“你跟我來吧。”
書房。
闫老師先給溫聿拿出來了一張銀行卡,道:“這是前幾天,溫建國給我的,他說這些錢是留給你的,我看了一下,大概五萬多,應該是他全部的存款了。”
溫聿看着那張卡,溫建國有錢,他一直知道。
如果沒有錢,他不會一直在家裡喝酒吸煙。
“當年你去上大學,他好像好了一陣,又去打工,賺錢,逢人便說你考上了大學,”闫老師道,“可能後來他也意識到,你不再需要他了,于是又開始自暴自棄了。”
人真是複雜的動物。
溫建國明明因為離婚的事情遷怒溫聿數年,冷暴力熱暴力都在溫聿身上實施過。
可是在某一刻,他好像也會為愧對溫聿後悔,為溫聿驕傲。
溫聿看着那張銀行卡,良久,他心如止水地開口:“我一般把他這種行為解釋為,自我感動。”
他若是真的愧疚,在溫聿考上大學之前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挽回,偏偏是溫聿離開後做的。
不過是自我感動,自我欺騙罷了。看似是在給溫聿道歉,實則是為了減輕自己内心的罪惡感。
溫聿想,如果他因為溫建國這片刻的溫暖原諒他,那自己那麼多年吃過的苦算什麼呢?
誰來給十幾歲的他道歉呢?
“或許吧。”闫老師對這件事也不欲多言,他沉默片刻,從書架最底層拿出了一個十分具有年代感的本子,遞給了溫聿。
“當年,我們不止是找到了那封情書,”闫老師輕聲說,“顧忌明把他的日記當成作業本交上來了。”
溫聿想要去拿本子的手一頓,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收了起來。
“你想看一下嗎?”闫老師見他沒收,便放在了桌子上,“如果你想看,我告訴你另一件事。”
溫聿看着那個本子,雖然樣式很老土,但幹幹淨淨、封皮完好,看得出來闫老師保存得很好。
溫聿垂了垂眸,他說:“前幾天,顧忌明來找我了。”
闫老師也有些意外:“他來找你了?”
是呢。
在他突然消失的第十年,在吵鬧陌生的酒吧,顧忌明再次闖到了他的人生中。
“他失憶了,”溫聿說,“偏偏隻忘了我,還笃定自己是直男。奇怪吧。”
闫老師也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很久,溫聿拿起了那個本子,他說:“老師,我想聽。”
至少,他想給那三天的自己一個解釋。
那個發着燒、獨自站了三天的、十八歲的溫聿,需要一個解釋。
闫老師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他歎了口氣,緩緩點了一下頭,好像說出這件事,他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錯了。
他以為顧忌明是一時興起,但沒想到顧忌明居然帶着空白一片的記憶尋找了溫聿十年。
顧忌明的那句“我會一直愛溫聿的”,居然不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空話。
“當時,那封情書到我們手上,顧忌明帶着你翹課的下午,我就給顧忌明的家長打了電話。”闫老師說。
溫聿攥緊了手裡的日記本,他突然想,原來是這樣。
顧忌明的家裡一直管的他很嚴,如果是被家裡關起來了,那那三天也說得過去。
但闫老師明顯還沒有說完,他看着溫聿的眼睛,溫聿也在安靜地等着他下一句話。
闫老師說了,溫聿也等到了。
當年顧忌明沒有來赴約的原因是——
“顧忌明被送去了戒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