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廢棄食品廠。

溫聿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夜黑風高，秋夜的風有些涼，凍得天上零星的幾顆星星都在瑟瑟發抖，可憐見地閃爍了幾下。

周圍很安靜，溫聿擰了擰眉，四下轉了一圈，才發現一棟廢棄的矮樓裡，有一道暖光從虛掩着的門裡流淌出來。

看來就是這了。

溫聿的臉上沒有絲毫因為要面對一群社會混混而産生的恐懼或慌亂，無論是吸煙、酗酒還是暴力，他早就習以為常，這些可比顧忌明好應付。他神色如常地擡步走到門前，隐約聽見裡面傳來聲音。

“來，抽根煙？”

戲谑的、不懷好意的。

溫聿從校服中抽出一隻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門上，手腕微微下壓幾分，門從外面被打開。

溫聿的到來給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廢棄的廠門不停灌入冷風，揚起他敞着懷的校服衣角，随着他單手插兜的走動頻率一下又一下地晃動着。

不僅是李武那邊的人懵了，連顧忌明等人都愣住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溫聿身上，溫聿卻沒有看任何人，他身姿挺拔，微微垂眸，邁開的長腿帶起微弱的風，寬松的校褲鼓動，腳下的廢棄土地似乎都成了萬人矚目的T台現場。

一時沒有人說話，溫聿幾步便走到了李武面前。

李武坐在廢墟上，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哥風範，眼下被他居高臨下看着，沒由來心底打了個顫。

溫聿站定，單手插兜的姿勢沒變，他想起剛才在外面聽到的那句話，另一隻手接過了李武手裡的女士香煙。

和李武的姿勢不一樣，溫聿的掌心松弛地打開着，隻用無名指和中指虛虛地夾着煙把。

溫聿接過了煙，也沒有離開，反倒是微微俯身，劉海被風吹起，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仁更黑了，黑漆漆的，看得人心裡發慌。

未點燃的煙頭直直地指着李武。

李武滾了滾喉結，鬼使神差地，他擡起顫巍巍的手，用打火機點燃了溫聿手中的煙。

微弱的火光在兩人中間跳躍而起，在冷風中微顫着。白色的煙霧漸漸自下而上袅袅升起，溫聿的眼珠被照亮了幾分，又被煙霧模糊得看不清。

他甩了甩手，十分自然地把煙放進嘴裡吸了一口。

李武隻能看見他骨頭青筋分布有序錯落的精瘦雪白手背。

煙灰灑灑洋洋地掉落下來之時，溫聿嘴裡溢出一團纏綿悱恻的煙霧。

微燙的煙灰落在了李武臉上，他愣了幾分，心底沒由來打了個怵。

然而溫聿卻隻是吸了這一口，便随意地把這根煙丢在了地上，再沒看一眼。

苟延殘喘的火光湮滅于他的腳底，溫聿走到了愣神的顧忌明等人面前，聲音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走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等到工廠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忌明幾人已經稀裡糊塗跟着溫聿走出了工廠。

夜風驟涼，凍得幾人打了個哆嗦，接二連三地反應了過來。

顧忌明率先跑到了溫聿身邊：“溫聿！”

溫聿：“……”

似乎得了一種聽到這個聲音就頭疼的病。

盡管再不想回頭，溫聿還是停住了腳步，他回不回都沒什麼意義的，就算他不回頭，顧忌明也會主動超過他，跑到他面前發瘋的。

果不其然，溫聿剛停住腳步，顧忌明已經閃到他面前來了。

溫聿的視野裡突然就多了一張傻笑着的帥臉。

溫聿一時沉默，突然開始懷疑，那天他在小區裡聽到的那句“我要長他這樣，還是年級第一，我也裝。”究竟是不是顧忌明說的了，要不然顧忌明還是切回壯壯媽吧，這樣子跟隔壁樓洞常常跑出來撒野的二哈有什麼區别。

“溫聿！”顧忌明頓了一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剛才吸煙燙到了嗎？——你手好涼。”

溫聿冷漠地把手抽了出來，淡淡道：“下次遇到這種事，可以喊我。”

顧忌明愣了一下，眼睛都明亮了幾分。

溫聿意識到他誤會了什麼，又重新解釋道：“你幫了我很多，算是我欠你的人情。我在還你的人情。”

宛如當頭一桶涼水澆下來，顧忌明整個人都懵了：“什麼還……啊？？？”

溫聿看了眼左手腕上戴的表，他戴表喜歡把表盤戴到手腕裡，因此看時間時總是會收緊手指，擡高手腕，十分矜貴的動作。

他每次看時間，顧忌明總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

也不能這麼說，無論他幹什麼，顧忌明都會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臉上總會洋溢着癡迷甜蜜的笑容，特别猥瑣，溫聿好幾次都背後發寒。

“我要回去上晚自習了。”溫聿說話很平靜，很明顯隻是通知顧忌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