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穿過他們頭頂樹葉的縫隙,細細密密的曬在兩人身上。那陣舒暢的微風輕輕帶過,旁邊幾棵楓樹發出沙沙的聲音。看見手上那片陽光影子,那塊不算太大的光斑恰好落在了楊晔的手心。
蕭潇過來,看到楊晔已經緩和的表情,皺緊的眉頭也逐漸松開。楊晔的脾氣,那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不去跟她争論,别揪着對錯不放,都不用說什麼好話或者安慰,隻讓她自己一個人待着,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蕭潇靜靜地坐下在楊晔身邊,雙腿随意擺着,一邊擱起,一邊放下,左手擱在長椅的扶把,她仰頭望向那片湛藍色的天空。
蕭潇側身面對在身旁的楊晔,輕聲問:“怎麼樣,氣消了吧”
楊晔看了眼蕭潇,她沉默的一會,又沒忍住笑出聲音。
看到她那完全輕松的表現,蕭潇說:“李教授還讓我來安慰你”
“安慰我什麼?”
“你跟周一橫去買水,回來連水都沒帶,兩個人的表情又這麼難看,李教授覺得你們可能吵架了”
“我沒什麼”楊晔悶聲,聲音裡卻帶着絲不尋常的煩躁。
蕭潇問:“真的嗎?”
“真的”楊晔點頭,她的視線繞過坐在自己身邊的蕭潇,看向那有些被李成擋住了的周一橫。
此刻的周一橫正靜靜地站在那,眼神低垂着,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楊晔深深地歎氣,感覺胸腔都要被這股氣填滿,停頓片刻後,她又緩慢地将這口氣吐出,發出聲沉重但是無奈的歎息。
“沒什麼,就是在買水的路上看見方知陽,聊了幾句”
“方老師,他也在這個公園?”
“嗯,門口那擺攤賣東西”楊晔說,“他的青花瓷瓶,我不是讓他去找鑒定機構了嗎,他沒去,在網上找了個什麼鑒寶主播,聽着好像是被騙了,現在東西在手裡賣不掉,隻能先賣點零碎的小東西”
“方老師上次找你,不就是想把那個瓷瓶賣掉,換錢給他老婆治病?”
“對啊”楊晔把頭轉回來。陽光落在公園前的那片草地,黃綠交織的草地綿延遠方,草色雖沒有在春夏時的那樣鮮綠,卻别有一番溫潤的色澤。草地錯落有緻的搭起幾頂彩色斑斓的帳篷,幾個孩子在那片寬草地上歡快奔跑,他們手裡握住的那根風筝線,被帶起來的風筝已經融入天空,歡聲笑語也在前面散開。
蕭潇轉過臉,她喊了楊晔一句,“老闆”
楊晔很快反應,“怎麼了?”
蕭潇問:“老闆,你真是因為方老師被騙了才生氣嗎?”
“是啊”楊晔站起來,右手因為緊張而帶着抖動。
她的眼睛向前凝視,但眼神裡有點恍惚。剛望向周一橫的視線。有依賴,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有癡迷,似飛蛾撲火的那般義無反顧。眼睛呆滞的停在眼眶中間,偶爾有點光閃過,但又迅速熄滅。暗淡的瞳孔,楊晔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往那個深淵去邁進。好像理智和情感之間的反複拉扯,糾纏。
“都跟你說小心點,你看看紗布,都被你弄得挪位置了”薛上陽脫去身上的衣服,他坐在床邊,楊晔從張媽那裡接過藥箱,小心地給他換藥,嘴裡埋怨,“好不容易結痂,你這麼一弄又破出血,再不小心養着,以後這疤真就得留下來了”
“我是當兵的,身上有幾個疤算得什麼”薛上陽倒挺無所謂,他笑嘻嘻的面對楊晔,“再說,你看我手下那些兵,哪個是白白淨淨,一點傷都不帶的?”
楊晔微微一笑,不是很想搭理他。
楊晔的沉默反倒讓薛上陽感覺别扭,他帶着幾分頑劣勁兒,拿手指去戳了戳楊晔的腰身。楊晔全神貫注,冷不丁的在腰上被襲來這樣一下,身體本能地瑟縮和想躲避,手上的動作也跟着頓住,她眉頭輕蹙,眼神裡閃過絲不悅。
可薛上陽又哪裡會罷休,看到楊晔那想離自己走開的樣子,就像發現什麼新奇和好玩的事情,興緻愈發高漲,跟上瘾了一般,手指接二連三地朝楊晔的腰戳去。
楊晔被他弄惱,她目光直直地盯住薛上陽,眼神中滿是警告的意味。手上的鑷子加重力道地在他傷口旁邊,輕輕拍打了一下。
薛上陽吃痛,老實的坐在那。
忽然,他收起臉上的笑容,嚴肅的看着楊晔,“老爺子今天和我說,讓我跟他去天津”
楊晔去拿紗布的手一頓,原本兩卷的紗布,拿過來的隻剩下快用完的那卷,“他有說讓你什麼時候去嗎?”
“越快越好”薛上陽說,“現在各地都不太安穩,固安那邊也快打起來了,老爺子想讓我去天津守着”
“那你去天津…”楊晔頓住。
“我不确定”薛上陽伸手撫摸着楊晔的後背,“現在的世道,那什麼國務總理,大總統的,還不是跟走馬燈一樣的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天,變了之後又會怎麼樣。昭昭,我不想讓你為我擔心,但我也做不到隻安分的在你身邊守着,渾渾噩噩,什麼都不去做。我有野心,也有我的抱負,我家幾代都是帶兵的,這世道,我總要做點什麼才不算白活。咱不敢說那頂天的為國為民,但在我的勢力之内,我總會讓老百姓過得安慰一點”
他單手攬過,緊緊地抱住楊晔。臉貼在他溫熱的胸口,聽見他胸腔中平穩有力的心跳,薛上陽沉了語氣,“你會不會怨我,我娶你回來卻沒讓你過一天安穩日子”
楊晔呼出那口氣,拿手撐開他的擁抱。纏過最後的幾圈繃帶,她認真的看着薛上陽回答,“隻要你記住結婚時答應我的那句話,以後你想怎麼樣,我都陪着你”
薛上陽凝望片刻,朝楊晔露出個笑臉,打趣着:“結婚那句話你還記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