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的身體,肩膀不停聳動,帶起整個上半身都是在微微顫抖。楊晔尴尬笑笑,又無奈搖頭,“他可能沒有聽見”
“沒事”老人說。
帕子來回擦了幾下,打開那台已經收拾過的留聲機,“也不知道這老夥計還能不能響”
蕭潇湊過去,“不能了吧,都這麼久”
“試試?”他眼睛裡裝滿期待。
‘咔啦’留聲機内部發出有老舊部件被強行喚起時的那陣僵硬,接着是一會模糊的‘沙沙’和齒輪被卡住的‘咳咳’,聲音消失了一會,喇叭裡聽不出任何動靜。
等在旁邊的蕭潇看到已經停住的留聲機,“唱片都沒轉,是壞了吧”
“再等等”劉國興不信,反複看着留聲機。
卡頓的唱片盤,細弱的指針還微微晃動,發出短暫的‘滋啦’就好像指甲不小心劃過水泥地闆,帶來那讓人汗毛都會豎起來的怪異動靜。
眉頭越收越緊,就在他滿臉擔憂,以為尋來的歡喜又即将落空之前。突然,醇厚的老聲從黃銅喇叭裡傳出。雄渾的嗓音帶着特殊的古樸,每一個字都像在檀木桌上叩響,帶着身處老北京戲園裡的絲絲韻味。
聽見發出來的聲音,楊晔也是驚訝,湊過去看到那在好好轉動的唱片,“還能用啊”
“肯定能用,就是你這張唱片,你看看表面都刮成什麼樣了”
那道幾乎是貫穿了整張盤面的刮痕,劉國興心疼地來回撫摸。
老人看過來說:“上點松油擦下就行”
擡頭對上老人的視線,劉國興一拍腦袋,如恍然大悟那般,急哄地從地上站起,帶着歉意的對老人說:“對不住啊,差點忘記正事”
視線看過老人,又移到楊晔身上,他不好意思的問了句,“你現在還收東西嗎?”
楊晔一頓,看着老人背在前面的書包,那凸出來的樣子,沉默半晌,視線在他身上來回打量。
她讓開位置,“進屋裡說吧”
長方條的老榆木餐桌上會固定的擺着那套茶具。
幾人在木頭桌前坐下,楊晔拿過桌上的那套茶盞,把旁邊保溫的水壺加熱。等着水開,熟練地過水,倒茶,熱氣騰騰的茶香彌漫着整間屋子。
“楊老闆,我這個”老人想拉開書包的拉鍊,隻是被劉國興伸手攔住。
清澈的茶水注入更小巧的茶杯當中,楊晔夾了兩杯遞給他們,“嘗嘗看這茶,雖然是去年的,但我感覺味道不比今年的新茶次”
劉國興端起茶盞,嗅過茶香後,他淺抿了一口,點頭稱贊,“嗯,好茶”
“您也請”她擡手對那位老人說。
老人拿過那盞被熱水烘過,還帶點溫熱的茶杯,“茶喝起來的确清爽,跟我之前喝的那些都不一樣”
“從水溫到茶葉的用量,再到沖泡手法,泡煮的時間,每個環節都影響着茶的口味”楊晔笑笑,耐心解釋,手上又開始為兩人添杯,動作依舊那麼娴熟。
看見他們已經把手裡的那杯茶喝完,楊晔放下紫銅茶具,“說說看,你那邊有什麼好東西”
劉國興看了老人一眼,他像收到提醒,忙不疊打開随身帶的書包,小心翼翼地捧出包裡的瓷瓶。
劉國興說:“你這進門先喝茶再講事情的規矩,到現在還都沒變”
“進門一杯茶,是起碼的尊重”
劉國興打趣,“你的規矩老這麼一如既往”
楊晔說:“能被留下來的東西實在不多,規矩能算其中的一個”
看到那個已經被拿在桌上的青花瓷瓶。
劉國興說:“掌掌眼吧”
楊晔半信半疑,從屋裡找來副還沒拆開的手套。她站在青花瓷瓶前,瓷瓶高約一尺,從瓶頸緩緩而順的弧度,自然舒展。青花描繪翠竹,輔以蕉葉,忍冬,變形如意的雲朵,細膩的筆觸勾勒,朵紋分明,内圈施以白釉,底部署墨字楷書,“大清鹹豐年制”的雙行六字款。
原本隻是帶着好奇和審視,可當這幾個模糊字映入她眼簾的瞬間,瞳孔猛地一縮,就像平靜的湖面被突然的一顆石子打破,泛起劇烈的漣漪。平淡的臉上,肌肉微微繃緊,嘴唇也不自覺的抿住,目光變得犀利。
她放下那個瓷瓶,看着對面的老人,“這東西我不收”
“為什麼?”劉國興不解。
“算了”老人其實也沒抱多少期待,他撐着桌子緩慢的站起來,沉默的把青花瓷瓶放進書包,眼神有點失落,動作遲緩,每一步都顯得那般沉重和深深的無奈,好像放進書包裡的不單是一個瓷瓶,更是他僅剩的最後希望。
劉國興還坐在說:“你不收,好歹給估個價,這樣我能找别人”
“這東西我估不了價”楊晔很直接,“我勸你最好也别賣掉,它的來曆你比我更清楚”
老人佝偻背,動了動腳。底下的木闆發出輕微的‘吱嘎’。他說:“東西再好其實也就是件東西,拿不來帶不走,賣掉它,至少能救我愛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