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借着長輩的狐威卻在诋毀對方，這樣的情況白藏主實屬未見。可能是他和人類混久了，四方來客都尊稱他主持大師，對他恭敬有加，妖怪跳脫的邏輯已經不适合他了。總之，言談的節奏在被九十九朝帶着跑。

白藏主還真的思考起對這個匪夷所思的提議。

“主持大人修行日久，如實知自心，肯定不會作野獸喊打喊殺狀，更不會有卑劣之舉。較量的内容可以由主持大人來定。”九十九朝看穿他的遲疑，奉承一句讓出主動權。

詭異，太詭異了。

如果隻憑那微弱的妖力，白藏主自信沒有輸的可能，然而他們都是狐狸，狡黠聰慧的種族有很多思考也有很多顧慮，這個半妖如此讓步，不知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白藏主想了想，清正道：“我們各定一局，你也可找合宜的幫手。這樣更為公平。”

他接受這個提議，說得很大度，可惜配上那雙屬于狐狸的赤瞳，讓他看起來少了很多誦經時的和藹，更像是有血要從眼尾的皺褶順流而出，妖異僧侶的模樣。

“也是，畢竟是一地之主，名聲還是要的。”九十九朝點點頭，理所當然道。

白藏主又一哽。這個半妖。

“如果你我一勝一負要怎麼辦？”九十九朝問。

白藏主看向一旁：“可以請外者再給我們立一局。那就勞煩這位閣下……”

從剛剛的對話裡可以得知這位外來之客和這半妖不是一夥的，對方身上的妖力如火焰般詭谲旺盛，應也是哪裡有名的大妖，不會做出偏袒哪方的無聊舉止，找他倒也合适。

“成為評判者和定局者，在下樂意之至。”

青色的火焰跳躍，妖怪的語氣也很愉快，他用扇柄示意屋子的方向：“不過在下的名姓還不到出現的時候，隻有這位……這位閣下的認可，在下才可把那個‘名字’放出來。”

九十九朝深深地看向這個青火的燈籠頭，仿佛能看出這個妖怪笑容滿面的模樣。

兩股勃發的妖力被刻意收斂，細密的小雪終于落到地面。小白狐昏得死死的，估計是白藏主怕他鬧騰而用了什麼妖術，九十九朝讓貓又把它放到新縫的墊子上。

“寒舍簡陋，請就在廊下比試，兩位不會介意吧。”九十九朝淡聲道，連個墊子都不給他們。

不是不給，是真沒有多的。

白藏主沒和他計較，收回的佛珠一圈一圈地繞上脖子和手臂，他登上木廊，每走的一步都帶出木珠相互摩挲的聲音，古雅沉靜。燈籠的妖怪也走過來，九十九朝發現自己能正常地聞到一股燈油燃燒的芳香，對方注意到他微小的停頓，用扇子輕輕點了點自己的籠罩，告訴他：“這可是一個不錯的故事化作的燈油呢。”

不錯的故事？化作燈油？

對方的名字呼之欲出，但反應過來他口中故事和燈油的聯系時，九十九朝微微一哂，有點意思。

白藏主依然謙讓，燈籠妖怪問九十九朝：“這第一局，您想比試什麼，需要什麼幫手？”

比試就這麼開始了。

妖怪的角力向來都是直接比較雙方的力量，病弱的半妖明顯在打架上沒有赢面，兩個大妖怪都猜他會出一個需要智慧的比試。白藏主還猜他可能會叫來天狐做幫手，但比試的契約已經定下了，天狐就算到來也隻能幫他一局，不能過分涉足輸赢，故此才有關于第三局的提議。

算計也好，陷阱也好，年長的白狐不會畏懼一隻半妖、一個小輩的挑戰。

九十九朝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走了一圈，像是随意看到了庭院外的一棵樹，說：“就比誰能在一息之間砸落下最高的那片葉子吧。”

遠望過去，距離他們所在庭院數丈的林中，冬季闊葉的樹木枯枝挂白，葉片們都在上面搖搖欲墜。青年指出的那棵樹不知道為什麼格外光秃，最高的那片葉子就在輕雪中微微晃蕩。

什麼……？

白藏主茫然看着那片葉子，腦中重複了一遍九十九朝說出的要求，突然重重嗤了一聲：“這算是什麼比試！？”

“當然是普通的比試，那開始？”九十九朝問。

燈籠妖怪也莫名，愣愣一下，點頭，聲音凝肅起來：“那便……開始吧。”

啪！

白藏主的佛珠剛如靈蛇般盤起，破空聲就好似一道閃電劈穿妖怪們的耳膜。

世界好像靜止了，唯有無聲的雪花在跟着那片枯葉一起從枝頭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