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杌,就是灰色皮毛的狐狸,此時整被小白狐壓在身下,一臉怒意地呲牙:“吾輩下次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幫你!”
灰狐是狐妖這個種族中力量比較低下的一支,雖然在修煉上比白狐快一頭,打起來也還是被壓制的份。
三隻小妖怪關系不好嗎,也不能這麼說。自打賀茂朝義醒來之後,阿杌對他的惡意太過明顯,小白狐則和他相反,所以後者就會用野獸的辦法去制服自己的同類,以保護自己喜歡的大人。
雪白尖利的牙齒就張開在阿杌的脖子上方,難得一臉兇樣的白狐哈着氣,眼睛都要亮起怒意的光來。
旁邊作為矛盾源頭的九十九朝繼續淡定地看地圖。
幾道帶着墨水的線條勾勒出山林,繪制者不喜歡去潮濕的地方,所以山澗和水流是白狐狸用自己的腳踩出來的一路梅花印,貓又負責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劃拉出右京方方正正的街道,一個個方塊費盡心思也沒能排得整齊。一張圖說不上是抽象,但他剛剛那聲誇的确隻是給個面子。
阿杌的憎惡不難了解,作為單純追逐力量的妖怪,被安排來照看一個活死人已經夠憋屈,他違抗不了天狐,所以忍氣吞聲了許多年。現在賀茂朝義醒來,見到自己服侍了那麼久的活死半妖竟然真的那麼弱小,卻還對自己呼來喚去,阿杌就不想忍了。
他惱怒着,迫于天狐的命令不敢離開,又看不起自己要服侍的人,處于一個十分尴尬的境地。
這些九十九朝都不難看出來。
實在的力量是勝利的基礎,在妖怪的世界,沒有力量被直觀地看到,那被鄙夷也是很正常的。
按他的習慣,會把任何對自己的惡意提前扼殺在襁褓中,可妖怪的生長比較慢,看到兩隻才剛有他小臂長的幼狐在地上打打鬧鬧,被加上了病弱buff的九十九朝提不起什麼動力。
算了,打狗看主,現在也不好觸天狐的黴頭。
九十九朝轉回注意,問貓又:“經常會有獵人進山打獵嗎?”
“此處的山野不好行路,進山的道路又有賀茂氏的學寮,很少會有獵人或者柴夫。”
貓又看向屋子外的雨水,補充道:“最近山野中有些樹不喜歡這陣雨,慢慢遷徙走了,很多地方的泥土都變得松軟不少。”
九十九朝點點頭。
接着雨水的缺角瓷碗滿了,屋中的青年伸展手臂,拿起一隻水碗,透明的水珠從他的指尖滴落,砸到打鬧的狐狸們的頭上。
“?” x 2
兩隻小狐狸擡頭,就看到他笑眯眯地擡手:“貓說山林裡有松軟的泥土,那麼有活力,正好幫我去運一些回來粘石闆,魚也吃完了,抓一些新的回來吧。”
說完他一碗水潑過去,狐狸們瞬間跳起躲走,相互龇牙跑進樹林裡直到看不見影子。
屋子裡安靜下來。
室内的陰影下,病弱的青年明明蒼白得風一吹就能倒,但他坐在幾圈滴答的水碗中,一碗水接着一碗水拿起來向外倒,自如得好像已經适應了這樣的環境和狀态,有着仿佛已經走過了漫長歲月的悠閑。
貓又乖巧地扭頭看地圖,朝義大人本來就是在這裡居住許久的存在,當然不會有什麼不合理之處。
“您如果要用山裡的泥土的話,可以到西邊的石翁那裡問問石材,他比較了解這方面的事。”
自從貓又發現九十九朝對修屋子打獵等改善生活狀态的行為非常執着,就陸陸續續通過山中的小妖怪們找到許多人類遺留的工具和材料,然而九十九朝都不太看得上眼。又經過幾次對庭院中雜草的清理,貓又問九十九朝是否要去人類的集市購買工具。
西京雖然趨于荒涼,但西市每個月還是會按時開放,反正平安京沒有城牆,自遷都後陰陽師或者僧侶設立的結界也隻服務于貴族,貓又以普通的黑貓出入市人間,沒什麼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沒有可使用的貨币,要怎麼去人類的集市上購買商品?
九十九朝一哽。
——這個問題是作為妖怪的貓又提出的,而不是作為人類活了二十多年的他意識到的。
落後一千年,很多平民所用的器具其實沒有那麼便捷,加上這間屋子裡有一個裝了堆亂七八糟妖怪産物的倉庫還沒好好挖掘,九十九朝的購物欲僅限于他嘗不出的調味料和更細緻的工具。可從他出生到現在就從沒考慮過這方面的消費問題,一下被貓又問我們沒錢要怎麼買東西時,經濟壓力和人妖觀念的統一令他不禁無語。
“妖怪是很重視‘約定’和‘交易’的,”貓又用一種平靜而理所應當的口吻屆時,然後它頓了一下,遲疑道:“不過……您是半妖,應該……不太會被這樣的行為束縛?”
“……”
九十九朝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回望金澄澄的貓眼睛。
這隻貓……是在慫恿他去零元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