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一月開始學醫以來，宮妃們除了嚴思卿，都害怕被貶為宮婢，各個都鉚足了勁地學習，經過幾次考核，雖然總會有人在末尾幾名，但因為其實學的還不錯，暫且都安全，無人被貶。

然而清明過後，宋亦浔下了道王令，朝廷組建商隊出海，以信陽公為正使，廢嚴思卿美人位，封其為吳伯，為副使。

他不止廢後宮嫔妃，還封廢妃為伯爵。

封一個女人為爵，還作為出海副使，這絕對是史無前例的驚天之舉，不止朝野震驚，于後宮，更不啻于丢下炸藥炸飛冰湖。

她是美人啊，怎麼不做美人，反而當了男人才能當的伯爵？還出什麼海，當什麼副使？

她想幹什麼，大王，又想做什麼？

最先坐不住的，反而是周初霁。

她知道嚴思卿就是個鋸嘴葫蘆，什麼也問不出，直接去找韫月，問她怎麼回事。

韫月也不瞞她，“嚴妹妹自幼被拘束着，從未離開過那個四方小院，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做個無拘無束的自由人。”

“要做自由人，哪兒不能做，非要出海？那真是女人能做的嗎？”

是，出海本身是男人女人都能做的，可男人堆裡混進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真的不危險？

遷宮以後，周初霁是和嚴思卿住一個宮的，不管各自是什麼性子，到底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她忽然想起最近幾個月，嚴思卿一直跑跑跳跳跟人打來打去的，還有前陣子她還跑來問自己一些經商的問題，莫不是都在這事做準備？

“再沒有比出海，更能見到天地之廣闊的。”韫月說道。

周初霁不甘心地問，“她是自願的？”

别是被那暴君逼的吧。

也不對，暴君逼人出海做什麼？真看人不順眼了，直接咔嚓一刀不就完了。

“……”韫月說道，“我勸了她很久，她意已決。”

周初霁不知道說什麼好，長長歎了口氣，歎完氣又覺怅惘，“真看不出來，她這麼怯生生的一個人，心居然這麼野，膽子這麼大。”

“我也沒想到，一個人能為自己熱愛的事，做到如此程度。”韫月笑歎道，“說實話，我有些羨慕她。”

周初霁長久地沉默，才道，“誰不是呢。”

韫月心裡一動，問，“假如給你個機會，讓你回到皇朝，你願意嗎？”

“就算我願意，别人願意看到我嗎。”周初霁自嘲道，“宋國如今施行的這些舉措，雖然沒有對外說是我建言獻策，可曾經我是跟父皇提過的，一旦他知道這些措施，定會猜到與我有關，如此境況，我再回去，又哪有我的容身之處。”

韫月明白了。

一個本不被父親重視的女兒，還為敵人做出了貢獻，是很可能被父親憎恨的。

世人隻知公主榮耀，什麼都不用做，甚至不必像王子們學得文武，還要上陣殺敵，安邦定國，就享盡榮華富貴。

也不過是需要的時候，和親嘛。

可和親之後呢，故國不再是故國，夫君也不止是夫君。

兩國開戰，唯有和親公主，左右為難，卻無人體諒。

怎麼不叫王子和親呢。

每個諸侯國那麼多王子，也不是各個都在朝為官做事，他們享受更多的好處，卻什麼都不必付出。

公主……若是可以，公主們怎會不願為朝廷奉獻呢。

是世道不許。

“既然回不去，那就安心在此處吧。”韫月安慰道，“至少這裡，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親自去證明自己。”

周初霁忽地看她，深深地看她。

那些曾一閃而過的模糊念頭此刻又印刻在腦海裡，讓她再也無法忽視。

她忽地回過味來，心跳都快了些，問道，“嚴美人被廢，封伯爵出海，他是不是，想遣散後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家人不得見。”韫月那麼一說，不就是希望周初霁能看明白嗎，“大王可憐各位姐妹大好年華，卻在深宮中寂寥度日，确實想讓各位再回紅塵，不管是與家人團聚，或是再覓良人，甚至如嚴妹妹一般，身入宦海，都是好的。”

周初霁聽了這話卻直接翻了個白眼。

話是真的，道理也是真的，但那暴君可憐各位？

算了吧，鬼都不會信。

許久之後，周初霁才道，“大王對你用情至深，絕不會恩寵她人，若能放諸位自由，不管對誰，确實都是個好結果。隻是，”她歎了口氣，“我與她們，終歸不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隻請你，讓我最後一個離宮。”

“你放心，出不出宮是大家的自由，實在沒有去處，或是舍不得離宮的，我和大王絕不會逼迫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