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月說讓宋亦浔别來,自然是因為,她要去找他。
到了時間,帶上做好的晚膳,就去天祿宮了。
墨玉在轎辇外面悄悄吐氣,真是吓死她了,還好娘娘隻是想給大王一個驚喜。
隻不過,天祿宮是宋亦浔日常處理朝政的地方,自然不是誰都可以随便進的,哪怕是王後,未得許可,也不能擅進,韫月也隻能在外面等人通禀,等候召見,這驚喜,就打了不少折扣。
此時甘丞相等幾位重臣還在和宋亦浔議事,綠保得了消息悄無聲息地走進去,瞅了個空低聲告訴宋亦浔,王後來了。宋亦浔一怔,韫月怕冷,很少出門,更不會往他這兒跑,何況她才讓人傳話說她有事,讓他晚上别去找她,怎麼這會兒突然來了,難道出了什麼事?
宋亦浔立馬坐不住,止住還喋喋不休的甘丞相,一個字沒說就疾步往外走,留下幾個大人面面相觑,這是出什麼大事了?不行,他們得跟着。
甘丞相帶頭,才走兩步,就見還有那麼點眼力見的綠保轉身,嘿嘿笑着,“諸位大人就留步吧。”
“出了何事?”甘丞相有些不放心。
“丞相不必憂心,是後宮的事。”
甘丞相捋着胡須睨他,他看起來這麼好糊弄嗎?
後宮的事,哪怕死了幾個人,都不見大王眨下眼皮子,還能這麼步履匆匆?是王後的事才對吧。
甘丞相與幾位大人對視一眼,說實話,他們就隻在大婚時遠遠看了一眼王後,對這位居然能讓暴君春心萌動的王後,他們也很好奇呢。
不知何時能見一見呢。
甘丞相沒想到,很快就能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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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色已晚,太陽早就下山了,韫月可沒想着在寒風裡等,雙手攏在兔毛袖籠裡,安安靜靜地坐在轎辇裡等着。
不一會兒,傳來墨玉壓低的聲音,“娘娘,大王出來了。”
呃。
韫月不滿地掀掀眼皮,就不能直接讓她進去嗎?他出來了,她不得從轎子裡下來啊。
她認命地下了轎辇,冷風一虎,跟刀刮似的,哪怕她的披風已經改良過,直遮到口鼻上,隻露出一雙眼睛,還是感覺到寒風呼嘯。
“怎麼過來了,出什麼事了?”宋亦浔快步到她面前,下意識地想握住她的手,就發現根本看不到她的手,便稍稍挪動了下幫她擋了風。
“沒事我不能來嗎?”韫月笑盈盈地問。
“當然不是。”宋亦浔嘴角動了動,“隻是外邊冷,怕你吹了冷風。”
“是挺冷的。”韫月應景地跺了跺腳,“那趕緊進去吧,我把晚膳都帶過來了。”
嗯?
在這兒用膳?
宋亦浔霎時反應過來,她說她有事,是逗他呢。
她願意這樣給他驚喜,他很高興,可是……他咳了咳,“我這兒簡陋,怕你不習慣,不如還是回華昌宮。”
“我哪有那麼嬌氣,有什麼不習慣的。”韫月嘟囔道,忽然看着他,一派擔憂,“還是說,我不能來這兒?如果是有這規矩,我現在就回去。”
“不是,這裡冷,是真的怕你不習慣。”宋亦浔說。
“能冷到哪兒去。”韫月心裡有了底,确定此處不是後宮不能出入的地方,嬌嬌地橫了他一眼就往裡去了。
宋亦浔,也隻好沉默跟上。
“真的好冷啊。”雖說大概猜到了這裡也沒燒地龍,也做足了準備,一進殿門還是打了個哆嗦,然後就看到幾位長須大人愣愣地看了過來。
這,怎麼還有朝臣在?
往常這個時候宋亦浔都到華昌宮了,所有韫月以為,此時天祿宮應該隻剩宋亦浔了,結果……
幾位大人本來已經開始閑談,冷冰冰的宮殿突然傳來嬌俏的女聲,都愣住了,回頭一看,居然是……
那日大婚,王後着玄色袆衣,頭戴十二花樹,莊重威嚴,根本看不到少女的樣子,可今日,韫月一身毛茸茸的鵝黃鬥篷,隻看得見一雙澄澈的眼睛,這根本就是個小女娃娃嘛。
衆人對望,尴尬陡生。
甘丞相最先回神,率先行禮,“參見王後。”
其餘幾人趕緊跟随,“參見王後。”
韫月“……”
此情此景,恍如舊日重現。
她幼年不懂事時,也曾誤闖父王與朝臣們議事的地方,不過那時候小,仗着寵愛不怕事,即使被那麼多陌生的大人們驚訝地看着,也絲毫不怯場,軟軟糯糯地對重臣說“免禮”,就歡快地跑到父王懷裡。
韫月恍然回神,眼裡竟有了兩分濕意。
“諸位大人免禮。”韫月含笑道,“天色已晚,諸位大人為國事操勞至此,辛苦了。本宮備了些薄酒,諸位暖暖身子吧。”
幸好她素來就菜品豐盛,宋亦浔又食量頗大,今日她有所求,足足配了二十道精緻菜肴,且又一時興起帶了酒,不然就丢臉丢大了。
想到讓她限于如此尴尬境地的罪魁禍首,韫月真想拿眼刀子戳他幾十個窟窿。
什麼這裡冷,不要進來,就不能幹脆點直接說還有臣工在嗎?她絕不逞強,一定立刻走人。
可眼下,當着衆位大人的面,她還得言笑晏晏,與宋亦浔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