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又稱昏禮,顧名思義,于黃昏舉行。
隻是大王王後成婚,要祭社稷,祭宗廟,非同小可,韫月寅正就起來梳妝了。
嫁衣不再是出嫁時那件,是這兩個多月趕制出來的玄色袆衣,刻缯彩繪翚文,素紗中單,黼領,羅縠褾襈,大帶随衣色,玄衣革帶,玄襪、舄,白玉雙佩,玄組雙大绶。
首飾花十二樹,并兩博鬓。
整套衣飾下來,天已經亮了。
韫月簡單吃了些點心墊肚子,茶水都不敢用。
很快吉時到。
韫月頂着沉重的腦袋,在禮官引導下,被墨玉等攙扶着,一步步緩緩朝驿館外走去。
剛至門口,就見着玄色絺冕的宋亦浔等候在此處。
晨光灑落他一身,金光點點,像是驅散了他周身的森寒,逆着晨光,隻見他氣宇軒昂,也似松風水月,玉影翩翩。
容顔其實不能完全看清,但神情溫柔,恐怕此生也未必能見幾回。
韫月微微彎唇,沖他淺淺一笑。
原本宋亦浔不必親迎的,但他來了,溫刑與綠保侍立兩側,諸位朝官在後,将士屹立道旁,恭迎王後。
這算是宋亦浔對她的看重。
宋亦浔便在這柔情缱绻的笑意中,朝她伸出手來。
韫月輕輕眨眼,擡手,放入他掌心。
王後相攜,并肩登上馬車。
韫月不經意掃了眼,心中一驚,六匹馬?
天子六駕,諸侯在最重要的場合,也隻能五駕,如今王都裡亦有皇帝派來觀禮的使臣,宋亦浔焉敢?
這時耳畔響起宋亦浔淡淡的嗓音,“下雪了。”
韫月看着面前飄落的雪花微微一怔,這才剛立冬啊。
宋亦浔已經伸出手,接了片雪花,朗聲道,“瑞雪兆豐年,今日初雪,是大吉兆。”
“大王千歲。”
“王後千歲。”
衆将齊呼,聲音震天。
韫月目視前方,目之盡頭,還是黑壓壓的人群。
震天的聲喊還激蕩着胸腔震動,她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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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禮畢,回到王宮,已是夕陽西下,正是行昏禮時。
婚儀在太初宮大朝正殿舉行,除文武百官,各國使臣,還有内外命婦。
王座旁另設有寶座,寶座上已經坐了名婦人。
這婦人瞧着氣色尚可,雖同樣穿玄色袆衣,卻難掩虛薄纖弱之姿,年紀略長,容顔仍是秀雅絕俗,如月中積雪,讓人見之忘俗。
能坐在這兒的,除了宋亦浔的生母安太後不做他想。
何況,大抵也隻有這樣的絕色美人,才能生出宋亦浔這般俊美無俦的孩子。
先前有聽說安太後因為宋亦浔要娶她為後被氣病倒了,她也不敢多問。
如今看來,雖隻是遙遙一望,韫月卻從安太後柔和的神情裡感受到她由衷的歡喜。
或許當初的傳言,另有隐情?
當韫月和宋亦浔踏上玉階,正面對着安太後動容神色,她便腼腆一笑,安太後微愣,臉上的知足再也壓不住。
按禮官唱和,先拜天地,再拜安太後,最後夫妻相拜。
又按古禮,沃盥,對席,同牢,三酳,合卺。
等儀式完畢,天已經黑透了,先送别了安太後,韫月和宋亦浔來到今日的另一重頭戲,新婚夜所在之處,華昌宮。
——這原本是宋國中宮所在,在決定要迎娶韫月時,宋亦浔就命人重新布置中宮,并更名為華昌宮。
韫月看着那幾個字,不得不感慨,宋亦浔看着冷心冷性,倒比她更像修習過如何讨女子歡心。
進了大殿,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
已經累得快暈乎乎的韫月沒忍住舒服地輕歎一聲。
接着便被墨玉等人帶着去沐浴更衣。
一進浴室,韫月小小地被震撼了下,入目所見,湯池竟全是漢白玉堆砌而成,竟也是奢華無比的。
水已經放好,水面上灑滿了鮮豔的花瓣,水汽氤氲,香氣撲鼻。
倒不是韫月沒見過世面,實在是宋亦浔盛夏連冰都不用,她以為王宮裡定也樸素無比,結果又見着出乎意料的奢靡之物,她難免心慌,沒忍住低聲問墨玉,“這湯池是從前就這般嗎?”
墨玉不知其意,謹慎道,“中宮一向都有湯池,不過知道娘娘要住進來,大王早已命人認真布置過。”
韫月明白了,這是說這湯池一向奢華的。
她松了口氣。
看來隻有宋亦浔是異類,宋國先祖還是很會享樂的。
勞累一天,還在外吹了一天冷風,泡進溫暖的池子裡,還有墨玉為她按摩疲乏的筋骨,韫月頭一次感到,幸福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
然後,她就睡着了。
“娘娘,娘娘。”墨玉低聲喚她。
韫月睜開迷蒙的眼,像極了一隻被打斷小憩的小雪狸,可愛得緊。
墨玉忍住不笑,“娘娘,該起了。”
韫月才回過神來,羞赧又慌亂,“我睡了多久?”聲音都還帶着小睡後的慵懶沙啞。
“就一會兒,沒耽誤時間。”
韫月呼了口氣。
睡了這一會兒,她其實更困了,她拍拍臉,一會兒可不能再睡着了。
一會兒,一會兒……
想到一會兒的事,韫月也止不住地羞澀與緊張。
好在泡了這麼久,臉頰早就紅嘟嘟的,她們應該沒看出來她的難為情吧。
換上為新婚夜準備的玄色寝衣,因是冬日,哪怕宮裡已燒了地龍,寝衣并不是清透的料子,這讓韫月稍感安慰。
深呼吸,又深呼吸,韫月心還在狂跳,至少面上是雲淡風輕的,她來到寝殿,見宋亦浔也換上了同色寝衣。
又是韫月沒見過的模樣,沒了絺冕烘托出的氣勢,又是新婚夜,宋亦浔周身都被燭光薰得柔和了,多了幾分過日子的尋常。
宋亦浔過來牽住韫月,往床邊走去。
韫月渾身都僵硬了,像個人偶似的随他動作。
所有宮人躬身退出,寝殿裡隻剩一對新人。
至此,昏禮最後一步,餕餘設袵也完畢。
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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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累壞了吧?”宋亦浔開口,音色低沉,也被夜色增添了些許溫柔。
“啊?”韫月才回神,更懊惱于自己竟如此慌亂,瞧瞧人家多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