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韫月又驚又怕,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再醒過來時,是父王母妃在身邊,她就知道自己安全了。但宋亦浔帶給年幼的她的震撼和恐懼并未消失。
她知道了宋亦浔身手了得這個秘密,說不準他會不會殺人滅口,可告訴父王真相,讓父王現在就殺了宋亦浔她又于心不忍。
韫月小小的腦袋裡很快就有了主意——裝失憶。
因為受驚過度,忘了被人劫走,忘了看見宋亦浔殺人。
這樣她該安全了吧。
那時的宋亦浔如她所料,仍有疑心,隻是她有準備,應對自如,不久就讓宋亦浔放下戒心。
隻是經此一事,還年幼的韫月實難做到像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和宋亦浔相處,她内心裡還是會止不住顫栗。
所以,她開始不着痕迹地與他疏遠。
而他們彼此随着年紀漸長,本也不能像小時候那般親密,這都是韫月的機會。
再加上宋亦浔這個人陰郁冷漠,偶爾會嘲諷這個嘲諷那個,韫月借故生氣說不可以這樣,一次兩次,次數多了,時間久了,順理成章地也就生疏了。
可韫月沒想到,宋亦浔剛才說什麼?
他說她八歲時就有辦法在他手底下求生。
所以他一早就知道她是裝的,卻假裝不知了這麼多年?
韫月一時都不知該慶幸自己當年命大,還是心驚這個人可怕的心計。
屋内有短暫的寂靜無聲。
忽然一個聲音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月兒。”
窗外傳來一聲沉沉的,深深的低喚。
韫月心頭一驚,回頭看竟是沈嘉泓,正一副深情款款又痛苦忏悔的模樣看着她。
幾乎是同時,那雙冰冷的手停在肩上,剝開肩頭輕紗。
韫月隻覺眼前一片漆黑,那剝的哪裡是衣衫,他分明是在剝她的皮!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鎖骨處的牙印,都像是鐵梳子刮開了她的皮肉。
一瞬間,韫月頭皮發麻,像是被夜風吹起了一身顫栗,讓她一動不敢動,不敢呼吸。
她感覺死亡的氣息已經籠罩了她。
大抵是求生的本能作祟,韫月手比腦快地迅速關上窗,腦子裡才開始想他何時來的,又聽到了多少,此刻,是否又看到了宋亦浔?
才被人揭穿假裝失憶來求生,就又撞見她疑似夜會前未婚夫,這看起來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但嘴上說着死也不怕的人,真正遇上這種生死絕境,仍是渴望生的。
韫月努力讓自己的腦子活泛過來。
隻要那雙手還沒有掐得她無法動彈,她就還有機會。
她對着窗外的人影,厲聲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宮闱!”盡管色厲内荏,她已經盡力了。
隻是沈嘉泓那個角度似乎并未看到屋内的情形,一見韫月如此絕情地撇清關系,有些急了,“月兒你别生氣,我不是有心唐突,我隻是想告訴你,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絕不希望你嫁給那個暴君,都是她們逼我的。”
韫月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暴君馬上就能掐着我的脖子啊?我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她都不敢回頭去看宋亦浔此刻是什麼表情,一定又是看死人的那種眼神吧。
“你無需多言,我是自願和親的。”盡管宋亦浔對娶誰毫不在意,但别人自願嫁他,總好過知道她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和親吧。
“不,月兒。”沈嘉泓痛苦地低喊,“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被逼的。月兒,你相信我,五年,你等我五年,我一定踏破宋國,帶你回家!”
若他們隻是尋常的公主與将軍,即将和親的公主能等來将軍這般承諾,一定感動極了。
可他們不是。
甚至,呵,她能不能活過五天都是未知數,還五年?
韫月對這個人真是失望透頂。
三心兩意見異思遷便罷,為權勢毀約不守諾也罷,梁國都這種境地了,還認不清形勢,夜郎自大口出狂言。
别說五年,就是給他五十年,哪怕宋國自取滅亡,都不可能是他滅了宋國!
“你想多了,沒有人能逼我和親,我是自願的。你走吧,你這些話我就當沒聽過,往後好自為之。”韫月不欲多言,隻想他趕緊走。
窗外的身影沉默片刻,“月兒,我知道你内心的苦,你一定要相信我。月兒,你等我!”
等你,等你來給我收屍嗎?
好在他丢下豪言壯語之後,總算走了。
韫月松了口氣,才發現,宋亦浔竟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走了。這一前一後,仿佛是追上去殺沈嘉泓。
韫月趕緊起來想出去看看,一不留神被地上的墨蘭給絆了下,差點摔下去。
一隻手及時拉住她。
熟悉的冰冷刺骨的觸感,韫月站好一看,果然還是宋亦浔。